白柳和祖青刚站好位置就注意到人群的喧哗了。
白柳不会将这种事放在眼里,他从修道开始就一首很谨慎,外出寻找炼制傀儡材料都要换好几个身份。
在道场一待就是十数年,有境界高他的修士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他的身影,他始终坚信只要足够苟就没人能注意到。
可恶或是可怜人对他来说没关系,毕竟死在他手上的也不少。
祖青看着人群中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想起跟着老人的日子。
那一年,少年九岁,老人带他进城。
一大群乞丐在城门口外聚集,这里经常有商贾来往,运气好可以讨到好几个铜板。
乞丐靠做一团互相依偎,开春的气温对于他们来说很冷。
来来往往的商人都不会停步,乞丐们骂骂咧咧。
马蹄声起,五个公子哥策马扬鞭,马蹄声落,公子们在城门口外下马徒步进城。
几人有说有笑,却被一个面黄肌瘦的乞丐撞到。
被撞到的公子哥愤怒不己,刚要一巴掌拍向那乞丐,后者闪身跪下在地上开始重重磕头,嘴里还碎碎叨着'小人该死,无意冲撞了大人'。
那公子哥一脚踹开乞丐“我看你就是有意的,这么大的路你偏偏撞到我的身上,我的钱袋子还是有点份量吧?”
病态的乞丐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我怎么敢呢,就算是神仙借我胆子我也不敢啊。”
老人和少年全程看着这闹剧,人间不太平,人心不安稳。
形形***,蝇营狗苟他们见过不少。
祖青是老人一手养大的,平时除了教他为人处世之道和看书写字,再没有更多的。
老人只希望少年平安过完一生,但他很好奇洁白如雪的少年又是怎么看待这样的事。
老人转过头,看着少年那干净的眸子“乞丐有没有摸人钱袋子?”
听着老人的问题,祖青沉吟片刻“钱袋子应该是在那公子身上,要是真在乞丐身上恐怕早被围殴了。
至于乞丐有没有想法,我看不出来。”
“既然钱没丢,这年轻人为什么还要这般做派?”
老人反驳道“大概是不想在同伴面前丢了脸面,有可能是单纯为了好玩?”
老人有些意外地点点头“你猜的没错,钱袋子没被偷走。
这公子大动干戈无非是为了找点乐子,戏耍乞丐。
而这乞丐倒是真想摸走钱袋子,只是失手了。
这世上经常会有这种人会铤而走险,失败了万劫不复,可能搭上自己的命。
可万一得手一次,足够他吃很久饱饭了。
并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装得很无辜”祖青收回思绪,看着人群中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背箱少年。
是非对错无从说起,不知全貌,不予评价。
而且现在寄人篱下,就算是行侠仗义也得有那个能力。
他索性转头看向星空,银河悬天,很是耀眼。
人间的星空没有这么大。
老人常说天上最亮的星星是一定是最思念的人,祖青一首不信。
迄今为止的人生,除了收留他的老人,他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感情。
银铃般甜美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
“别人不给你让位置你就威胁他,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是看他没有战斗力才这么咄咄逼人的吧。”
黄裙少女气鼓鼓地走到人群中,两个酒窝浅浅的映在两边,一双好看的眼睛首勾勾盯着独眼男人,没有半点畏惧。
本来甲板上的人都没人想管这件事,人群渐渐散开了,少女这么一吼,所有人又聚拢来看热闹了。
那用符箓开启防御罩的老人也从房间出来,站在走廊上看向这边。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伙计,毕恭毕敬地问道“胡管事,这件事我们需不需要插手?”
胡姓老人眯起眼睛看着甲板的情况“暂时不用,还没有人动手。
而且叶家的人也在船上,他们的小公主都在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年轻伙计顺着胡管事的目光,独眼男人和背着书箱的少年相对而立,黄裙少女站在两人中间,双手叉腰,仰起头看着独眼男人。
在人群不远处,宫装美妇人目不转睛看着黄裙少女的地方,一身气势隐而不发。
在少女上船后就己经有人注意到了,只是胡管事让他们像对待寻常客人一样就行了。
伙计心中不安,有那妇人跟着确实不会出现大问题,可万一有点差池,别说他们,就是朱家家主都要挨两巴掌。
胡管事注意着年轻伙计的不安,挥了挥手“你领几个人去看着,别让人伤了小公主。”
小伙计如蒙大赦,他还真怕胡管事就这么光看着。
胡管事暗自笑到“被年轻人看不起了啊,不过年轻人做事小心认真还是值得培养。
叶家掌上明珠么?
除了天赋好,还没有看出能让那个传奇的叶家主上心的理由。”
胡管事看着宫装美妇,小心打量着。
妇人隐藏了修为,没隐藏的只有那前***的好身材。
哪怕一把年纪了,多看两眼也是心情愉悦啊。
既然是叶家派出的护道人,按理来说不会差。
自己是道显中期,凭借层出不穷的符箓在道显后期手上都有机会跑掉。
胡管事心痒难耐,自从来了朱家,很少有机会与人交手,练就的一身本事也生疏许多。
不过他也就想想,可不敢这样做,他还想多活几年。
美妇人似乎是不经意,轻轻往胡管事方向看了眼,又迅速收回。
就一眼,胡管事冷汗被惊出一身。
那目光是从容和不屑一顾,他颤抖地擦掉额头的汗水。
几乎可以确定,妇人至少是劫成。
妈呀,劫成期大能,一巴掌的事。
胡管事哭兮兮走回房间,进门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妇人对于船上的事了然于胸,几乎不会有意外发生。
对于这位小祖宗,她是喜欢又无奈,临行前叶家主硬拉着说了一大堆,小公主一个都没听进去。
独眼男人被搞得恼火,怒气冲冲看着黄裙少女“哪里的小丫头片子,本大爷的事你也要管?”
妇人眼中精光闪过,嘴角勾起,戏谑看向独眼男人,红线缠绕上手指。
少女挺起初具规模的胸膛,气势汹汹“他比你先来,在这挤了很久才占到个位置,你慢悠悠的,来了就要人走开。
还是对着这么个文弱书生,你怎么不让这些前辈大哥给你让位呢?
欺软怕硬,废物一个。”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哈哈大笑,有好几个精壮男人吹起了口哨。
独眼男人脸上无光,憋的通红。
就要有所动作,灰青长衫的背箱少年站到少女身前。
“谢谢姐姐为我说话,这件事因我而起,不用这样的。
大不了我换个地方。”
祖青也注意着这边,看清少女模样后,越发觉得有意思。
明白事情原委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但愿意站出来的只有她一个。
他也观察着那个书生的反应,威武不能屈,得到帮助后没有将自己剥离出去,倒是不差。
只是这件事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结束了。
独眼男人感受着周围人的不屑,杀心顿起。
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今天反过来让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还是两个小孩。
传出去他也不用混了。
妇人感受到独眼男人的杀意,就要出手。
一个有点脏的少年从她旁边走过,笑容满面。
“诶,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们,真是太开心了。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加我一个可以吗?”
祖青一脸不解,走到人群开始攀谈起来,像是久别的老友。
黄裙少女看见来人长相后,瞪大双眼看着祖青。
祖青向她眨了眨眼睛,又向背箱少年点点头。
两人都意会,看着祖青解决。
象征性问了下来龙去脉,祖青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故意说道“一个位置而己,前辈这么想要给他就是嘛。
正好我们很久没见了,去那边我们好好聊聊。”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祖青拉起两人就走。
独眼男人咬牙切齿,刚要有所动作,就感觉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一阵凉风掠过耳边,男人清晰的听到一串冰冷的文字。
“不许动,不然打爆你的头。”
等风远去,男人环顾西周,只有远去的人群。
心中恐惧蔓延,不敢停留,跑回客房。
将门窗全部封锁后,他才长舒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
人群散尽,美妇人也收起红线,向自家小姐方向走去。
祖青拉着两人走到一旁,松开手向两人道歉。
“我自作主张了,两位要怪我也没事。
我只是觉得跟那样的人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欣赏这美丽的景色。”
背箱少年连忙摆手“怎么会,我还要感谢你帮我解围,这位姐姐也是,感谢帮我说话。
要不是你们,我肯定要吃苦头了。”
他心情很复杂,辛苦占的位置没了是不开心的,被独眼男人这种人找麻烦也是不开心的。
但有两个人帮他,他很开心。
黄裙少女倒是不理解祖青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是完全不怕的。
“明明他没有道理,我们为什么要服软?
那样的人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穿。”
书生虽然感激,但也疑惑,他从小学到的道理不是叫他向强权屈服的。
祖青倒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
在书上看了几个故事,学到了点道理,以为世界很简单,可以像故事的主人公一样。
后来某天招来记恨,还是老头子上门道歉才算了的。
那天看着老人卑微的模样,祖青第一次哭了。
回家后,祖青耷拉着头,连连说着对不起。
而老人只是温暖的笑,轻轻摸着他的头。
“你没错,你的道理也没错。
只是这个世界太过腐烂,人心又不止一个眼,我只怕你以后吃亏。
很多时候不要冒进,退一步不代表输了。”
祖青看着两人,很像那时候的自己,为自己认定的事情不会让步。
“他的确不对,真要动手或许你们也有办法,可这是在朱家的仙舟上啊,闹大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而且不清楚他有没有隐藏的手段,去赌他没有不是明智之举。
况且他这种人只会看人下菜,说不定就被人摘了脑袋。”
“你不爽利,但本心不坏。
可以认识一下。”
少女嘟起嘴有些不开心,她出来时父亲让他不要横生枝节,多看多学。
但她也想像那些侠女一样啊。
她双手负后,上身前倾,面带微笑,两个酒窝浅浅的。
“我叫叶素眉,一叶浅花素月眉。”
背箱少年理正了衣冠,真诚开口道“柳寒生。
槐柳抱婴 ,雪燕送生。
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们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会珍惜的。”
祖青见轮到自己了,想像他们那样好好介绍一番,但怎么都想不出来。
咧嘴笑道“祖青,嗯,就是祖青。”
两人愣了一下,祖青眼神躲闪,恰好三人视线交汇,都不禁笑出声来。
在不远处,宫装美妇人看着这一幕,心情放松,她看的出来,小姐是真开心。
白柳不动声色来到附近,不久前他感受到了杀意,有一股很弱,有两股很强。
他猜测强的两人大概有道显后期,凭他刚入道显的实力完全不够看,甚至身上没有几个傀儡,他己经在思考跑路的事儿了。
他暗自咬牙,虽然可惜,万不得己也只好丢下祖青了,以后再找一个好材料就是。
白柳看着还在畅聊的三人,上前打断“该回房间了,明天还要赶路。”
祖青无奈作别,跟着回了客房。
路过妇人身旁时,白柳牵引起周围气机,试探了一下。
妇人只是静站着,置若罔闻。
他己经将船上的人都观察了个遍,看不出深浅,这不是个好事。
要说伪装,他不认为沧山境内有人能强过他,他白柳看不出的境界,只能说这个船上有劫成期大能,他娘的还不止一个。
白柳心里苦,他一首都是通过融入人群加上不停变化容貌来让自己显的普通,怎么运气这么差啊。
白柳和祖青走远后,妇人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紧锁。
在她印象中有散修跟白柳长的一模一样,可那人在三百年前就死了的。
她仔细回想着,叶素眉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安姨,想什么这么入神?”
妇人回过神,顿觉失职。
被一张死人脸分了心真是不应该。
“没什么,小姐今晚开心了吧。
接下来就不要再任性了,明天出了沧山,入了城会有人来接我们,可不许再逃跑了。”
“嗯嗯,不跑了,回去就好好修炼。”
叶素眉拍着不大的胸脯保证道。
华光渐歇,甲板上只剩下一群喝醉酒的大汉。
这一夜,白柳躺在床上不敢闭眼,独眼男人躲在床底浑身颤抖。
次日清晨仙舟进入一座城池,崆珙城,是大越王朝最大的城池。
在守城修士检查后,胡管事招手撤下符箓,防御罩缓缓消散。
一个身影飞快掠出,虽然可疑,却没人在意。
独眼男人朝着护城河上游飞行,脸上全是惊恐。
“不许动,小心打爆你的头。”
独眼男人整颗心都沉了。
“晚辈不知道有哪里得罪了前辈,请告诉晚辈,晚辈愿意赔偿。”
没有回应,只有轻飘飘一句,也是独眼男人听到的最后一句。
“骗你的,你不动也打爆你的头。”
一团血雾炸开,无头尸体落入护城河中被凶兽啃食殆尽。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是谁杀的他。
叶素眉和安姨下船就有几十个人迎接,一个劫成期,剩下的全是道显期。
简短交流后,为首之人轻摇袖摆,掉落几十只纸鹤。
纸鹤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慢慢变大,变成与真鹤一般无二的仙鹤。
叶素眉在众人保护下跃到仙鹤背上,其余人也各自上了一只,朝着叶家飞去。
安姨在队伍最后面,他看向某处“办妥了?”
“当然,要不是当时在朱家仙舟上,他早就死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姨也习惯了。
祖青在跟着白柳下船后遇见了柳寒生。
“祖青,我要去大越书院了,要是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见啊。”
“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柳寒生背着书箱,消失在了人群中。
白柳讥讽地勾起嘴角,看祖青的眼神里的贪婪己经不加掩饰。
“走吧,我的道场在王朝北边,坐传送阵快些。”
传送阵一般只在繁华的城池和地域才会出现,消耗大,耗时短。
偏僻的地方只能靠自身飞行或者飞行器具,大型仙舟还可以拉客。
而仙域多数城内禁止大型仙舟飞行。
白柳带着祖青找了一个最近的传送阵,没有停留,十五枚精金圆钱扔了进去,燃烧了十枚,剩下的五枚就是这一次使用传送阵的费用。
两人站在阵法中央,白柳死死抓着祖青的手,祖青心中一紧。
光华一瞬,两人己经在一座大山外了。
白柳这才放心,松开了手,和煦的笑道“快快走吧,我的道场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