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那闺女老丫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可老天爷好像总爱跟我开玩笑。
老丫打小就病病歪歪的,到了五岁这一年,已经病得连炕都下不来了。
“妈,我难受。”
老丫的声音细若游丝,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心里像被猫抓似的难受:“老丫,妈在呢,妈在呢。”
炕上的被子已经旧得看不出颜色,补丁摞补丁,就像我们的生活,破破烂烂却又不得不继续。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就像我的心情,没有一点亮堂。
我家的院子不大,种着几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还能遮遮阴凉。
但现在是冬天,树枝光秃秃的,连个鸟窝都没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凉。
为了老丫的病,家里也没多少积蓄,勉强一家子够过活,可药吃了一箩筐,丫丫的病还是不见好。
说句不好听的,大夫都让我准备她的后事了。
在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纪不大的孩子若是死了是不能装棺材下葬的,只能扔到乱葬岗。
乱葬岗里什么都有,有土包砖块,有破烂衣服鞋,有烂菜叶子,还有死人孩子。
听我家公公说,之前去地里路过乱葬岗就看见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尸体,浑身青紫,灰扑扑的,胳膊好像被老鼠啃咬了少了几块肉,可怜又可怖。
夜里村里人走夜路也不敢路过那里,据说容易鬼打墙。
一想到我的老丫要被扔在乱葬岗,我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
我舍不得我的老丫呀!我给老丫掖掖被角,让她再睡一会儿。
生活还得继续,得出去抱柴火做饭了。
“翠玲,你家老丫咋样了?”隔壁的王婶子隔着墙头喊。
我走出屋,抬头看着她:“还是老样子,吃啥药都不管用。”
王婶子叹了口气:“唉,这孩子,真是命苦。”
我苦笑着摇摇头,抱晚柴火转身回屋。
余光看见一个老乞丐站在大门外。
农村的院子没有墙,都是用玉米杆和绳子绑起来围成栅栏似的,起到一个圈地划地盘的作用。
实际上栅栏高度只到成年人的胸部,外面人一眼就能看到院里的光景。
同样,我一眼也看到了老乞丐的样子,他穿着破旧的棉袄,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大冬天的脚上就踏啦一双布鞋,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灰不溜秋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有没有虱子。
想到虱子,我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大妹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老乞丐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不忍。
“行,自己进屋等吧,昨天还有些剩菜剩饭你别嫌弃,今天的饭还没做呢,等会我给你搁锅里热一下你再吃。”
“谢谢大妹子,好人一生平安。”
吉祥话是乞讨必备话术,老乞丐张口就来。
我回到屋里赶紧烧柴火热锅,把昨天剩饭和剩菜一起倒锅里来了个大杂烩。
酸菜粉条炖猪肉,一会儿香味就冒出来了。
在东北最不缺的就是酸菜和猪肉,过年都会杀年猪,一个冬天都是酸菜,猪肉,土豆,萝卜,白菜。
想了想我又夹了几块肥肉片子,这老乞丐指不定多久没吃油水,满满一大碗冒着热气儿的饭菜递给了他。
“谢谢,大妹子,你真是菩萨心肠。”
乞丐接过饭,眼神里满是感激。
他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看着他,心里却在想,这乞丐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眼神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大妹子,我看你家孩子病得不轻啊。”
老乞丐边吃边说。
我叹了口气:“是啊,大夫都说没救了。”
乞丐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一块破旧的布,擦了擦嘴:“大姐,我看你心善,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我一愣:“啥明路?”乞丐站起身,走到炕边,仔细端详着丫丫:“这孩子,是尼姑命。”
我懵了:“尼姑命?啥意思?”乞丐点了点头:“我之前其实是个道士,你若信我,想孩子摆脱这命格的束缚,身体健康,需要剃光头直到18岁,18岁过完生日方可留发。”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剃光头?这可是个女孩子啊。
但看着病恹恹的老丫,我知道,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好,我信你。”
我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老乞丐看着我,点了点头:“大妹子,你是个有福之人。”
我苦笑,有福没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老丫,我愿意试一试。
东北的冬天,冷得能冻掉下巴。
我家那破旧的窗户上结满了冰花,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我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那把旧梳子,犹豫着要不要给老丫剃头。
“妈,你拿梳子干啥?”老丫的声音弱弱的,她躺在床上,小脸苍白得像张纸。
我叹了口气,把梳子放在一旁:“老丫,妈给你梳梳头。”
我轻轻地给老丫梳着头,她的发丝细软,像极了她的性格。
我一边梳,一边心里嘀咕:这剃光头真的能治病?我咋就这么不信呢?“妈,我头痒。”
老丫小声说。
我停下手,轻轻挠了挠她的头皮:“老丫,妈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丫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
我知道,她喜欢听故事,尤其是那些关于神仙和妖怪的故事。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得了一种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
后来,一个老道士告诉她,只要她剃光头,就能好起来。
小姑娘照做了,结果真的病好了。”
我讲得很慢,眼睛不时瞟向那把放在炕头的剃刀。
老丫听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异样。
故事讲完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剃刀:“老丫,妈给你剃头。”
老丫一愣,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妈,为啥要剃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丫,你不是想病好吗?剃了头,你的病就好了。”
老丫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好吧,妈,我听你的。”
我拿起剃刀,手有点颤抖。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老丫好,死马当活马医。
我深吸一口气,剃刀贴着老丫的头皮,一刀刀剃了下去。
剃刀划过头皮的声音,像是在我心上割。
我不敢看老丫,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就这么一刀刀剃着,直到老丫的头发全被剃光。
“好了,老丫。”
我放下剃刀,声音有些哽咽。
老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了:“妈,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老丫,你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说完出屋我就捂嘴小声哭泣起来。
我迷茫地站在院子里,手里攥着那把刚剃完老丫头发的剃刀,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剃刀冷冰冰的,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我透过窗户回头望了望屋里,老丫倚坐在炕上,光着头,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雪光。
转身回屋我的心又坚定了一分。
“妈,我头冷。”
老丫缩了缩脖子,小手摸着自己的光头。
我赶忙从炕头拿了顶旧棉帽给她戴上:“老丫,忍忍,过几天头发就长出来了。”
老丫点了点头,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舒服。
哪个女孩子愿意被剃成光头?我叹了口气,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第二天,村里的人都听说了我家老丫剃光头的事。
他们围在我家院子里,指指点点。
“翠玲,你这是干啥呢?给一个女娃剃光头,这像啥话?”王婶子摇着头,一脸的不认同。
我硬着头皮迎了出去:“王婶子,这不是没办法嘛,老丫病得厉害,那个乞丐道士说剃头能治病。”
村里王麻子撇了撇嘴:“乞丐道士?你咋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话?你这是让人看笑话!”我咬了咬牙,没说话。
我知道,他们不会懂的。
他们不懂一个当妈的心,不懂我为了老丫能好起来,什么都愿意尝试,哪怕是有人说得用我的心头血。
“翠玲,你可得想清楚,这丫头以后咋嫁人啊?”王婶子继续唠叨。
村里女孩嫁人都早,十五六岁就嫁人了,老丫要留光头到十八岁,就是留成老姑娘了。
我苦笑:“王婶子,老丫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我还管她嫁不嫁人?”王婶子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拎着菜篮子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我知道村里人都在议论,但我又能怎么办?老丫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医院也去了,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
那个乞丐道士的话,虽然听起来玄乎,但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回到屋里,老丫正坐在炕上,手里搂着我用碎布头做的布娃娃,但心思完全不在娃娃上。
“妈,我是不是不好了?”老丫突然问。
我一愣,赶紧坐到她身边:“老丫,别瞎想,你很快就会好的。”
老丫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疑惑:“那为啥要剃我头发?”我摸了摸她的头:“老丫,妈这是为了你好,等你病好了,头发就会长出来的。”
一周后,老丫的头发慢慢长了出来,摸着像胡茬一样扎手。
但她的身体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好起来。
村里的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有的甚至在背后指指点点。
“翠玲,你家老丫咋了?剃了头也没见好啊。”
隔壁的老李头抽着旱烟,眯着眼睛问我。
我强颜欢笑:“老李头,老丫这不是正在好转嘛。”
老李头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我的话。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焦虑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开始怀疑那个乞丐道士的话,是不是真的管用。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道士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绝望。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村里来了个新大夫。
这个大夫姓赵,是从城里来的,听说医术很高明。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带着老丫去找赵大夫。
赵大夫仔细检查了老丫,然后对我说:“老丫这病,是营养不良引起的,得慢慢调理。”
营养不良?还是头一次听说,老丫身体不好,这一天天也没少了老丫吃喝,夏天菜吃得多,冬天家里时不时吃上一顿猪肉。
不过我这心里又燃起来新的希望。
管他什么尼姑命,还是营养不良,我都要试一试。
我看着赵大夫,心里充满了感激。
“赵大夫,谢谢你,谢谢你。”
我连连道谢。
赵大夫摆了摆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带着老丫回家,开始按照赵大夫的嘱咐,给老丫补充营养。
我寻思着,这病咱得治,得好好治。
我每天起早贪黑,就想给老丫补补身子。
“老丫,来,妈给你炖了酸菜猪肉。”
我把热气腾腾的碗放在炕桌上,大乱炖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老丫皱了皱小鼻子,有点不情愿:“妈,又是酸菜猪肉,我不想吃。”
我急了:“这咋行呢?赵大夫说了,你得补营养。
快,趁热吃,汤也喝了。”
老丫撅着嘴,小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我看着她,心里盘算着,还得给老丫弄点别的好吃的。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早,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昏黄的五瓦灯泡。
我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给丫丫缝着棉袄。
这棉袄得厚实,东北的冬天冷得很,我可不想老丫冻着。
“妈,你咋还不睡?”老丫揉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老丫,快睡吧,妈再缝会儿。”
老丫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
我继续缝着,心里想着,哪天老丫好了,这棉袄指不定就能穿身上了。
第二天,我去了村里的供销社,想买点鸡肉给老丫补补。
供销社里头,人不多,售货员老刘正坐在那儿抽烟。
“老刘,给我来只鸡。”
我冲着老刘喊。
老刘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翠玲,你家老丫好点没?”我笑了笑:“好多了,来买点鸡肉换样给她补补。”
老刘点了点头,给我挑了只最肥的鸡。
我提了着鸡直扑棱,心里琢磨着,晚上给老丫熬个鸡汤喝。
回到家,我压着鸡一刀封喉,之后忙活起来,烧水、拔毛、开膛、剁鸡、下锅。
炖一个多小时,锅里的鸡肉咕嘟咕嘟直冒泡,肉香四溢。
我一边用勺子搅一搅,一边想着老丫吃鸡肉喝汤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
“妈,好香啊!”老丫在里屋就闻到了香味,伸着脖子盯着厨房。
这老丫这几天气色是比前段时间好,活泼了许多,不像之前病怏怏的样子了。
我笑了:“老丫,等会儿,马上就好。”
鸡汤做好了,我给老丫盛了一大碗。
她吃得津津有味,小嘴油光光的。
我看着她,心里踏实多了。
“妈,我吃饱了。”
老丫放下碗,打了个饱嗝。
我收拾着碗筷,心里想着,这一天天营养换着花样补,补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老丫的身体也该好起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丫丫的身体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她开始能下地走动,甚至能帮着家里做些简单的活儿。
村里的人开始改变了看法,他们觉得这光头丫头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命格。
随着老丫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她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再是那个光头丫头。
村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他们开始羡慕我,羡慕我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翠玲,你家老丫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王婶子笑着说。
我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赵大夫的功劳,是他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听到邻居夸老丫,心里像夏天的阳光暖洋洋的,干活都感觉一把子力气使不完的劲。
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的时候,一个更大的秘密被揭露了。
原来,那个乞丐道士并不是骗子,他真的是个道士,而且他之所以说给看丫剃头,是因为老丫真的有一种特殊的命格。
这个秘密的揭露,让我陷入了更深的疑惑和恐惧之中。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真的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吗?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又过了半个月老丫的头发又长了,黑亮的头发直立立地炸的像刺猬。
老丫再一次病怏怏地躺在了炕上。
我慌得有些不知所措,这营养天天补着,明明有好转怎么又倒下了。
看着老丫炸毛的头发,我又想起了乞丐老道的话,我狠狠心又拿出剃刀给老丫头发剃个溜干净。
隔天村里突然来了一群穿着古怪的人。
他们自称是道士,说是来解救被命格束缚的人。
我看着他们,心里直打鼓,这剧情比聊斋志异还狗血。
“你们村里有人被尼姑命束缚,我们必须做法事来解救她。”
为首的道士说,他穿着一身灰布道袍,手里拿着个拂尘,看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一听,心里一惊,他们说的是老丫。
但我也知道,这些道士做法事是要收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