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过雪原,卷起灰烬,吹散最后一缕魂烟。
祭坛上火光未熄,黑石台被血浸透,新任圣女跪伏在上,长发披散,脖颈处一道血色莲纹正缓缓浮现,随月光脉动三息,又隐入肌肤。
没人看见,那缕逆风而行的残魂。
它穿过风雪,坠入药王谷外一具少年尸身——江尘,十七岁,废脉之体,药童杂役,昨夜采药失足跌下山崖,尸首刚被抬回。
残魂撞入识海,如烈火焚神。
“白璃……我是白璃……圣女之魂,归位!”
那声音凄厉,带着献祭时的剧痛,在江尘识海中撕扯,“借你躯壳重生,待我重掌北境雪域——”话音未落,少年眼皮猛地一颤。
左腕上的莲花刺青骤然发烫,紫光一闪,一道无形之力自内而外炸开。
白璃残魂如遭雷击,瞬间被撕成碎片。
“谁准你……寄我之身?”
江尘睁眼。
左眼琉璃金瞳,一闪即逝。
下一瞬,眸光归于漆黑,平静如死水。
他躺在冰冷石床上,胸口微起伏,呼吸极轻。
体内经脉枯竭如荒地,废脉之躯毫无灵力波动,可识海深处,却有千层记忆翻涌——炼魂炉中哀嚎、轮回道上血雨、十三次被推入火海的剧痛……那些不是梦,是他真实活过的千年。
“又回来了。”
他低声喃喃,手指抚上左腕莲花,“这一世……轮到我点火。”
寒风卷窗,吹灭油灯。
他起身,动作缓慢,像寻常药童般佝偻着背。
藏青弟子服沾着泥雪,内衬的血莲纹在暗处泛着微光。
腰间七只瓷瓶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
三具尸体,横在寒潭边。
都是邪修,昨晚闯入药王谷禁地,想盗取寒髓玉液,被他用七煞毒火反杀。
此刻尸身未冷,黑气缭绕,魔气残存,若不处理,天亮就会引来巡查执事。
江尘蹲下,取出一只瓷瓶,洒出灰白粉末——凝霜粉。
寒气骤降,毒火外焰被压回体内,幽蓝火焰在他指尖跳动,像呼吸一般规律。
“烧。”
火焰腾起,裹住尸体。
皮肉焦裂,魂魄嘶鸣,黑烟升腾,却被凝霜封锁在三丈之内,一丝未泄。
可就在此时,体内某处猛地一烫。
玄灵体,要觉醒了。
那是他真正的根骨,被封印在废脉假象之下。
一旦动用高阶灵力,便会反噬经脉,引动天道感应。
他不能暴露。
江尘咬牙,反手引火入喉。
毒火顺经脉逆行,焚灼五脏。
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黑血,落地即蚀石冒烟。
藏青衣袍溅上血点,他却笑了。
重伤模样,最安全。
他将尸体残骸踢入寒潭。
水花未起,潭面瞬间结冰,封尸于下。
火光映脸,他低头焚毁染血衣袍。
火焰腾起,忽然,火中浮现出一幕幻影——白衣女子被锁链贯穿胸膛,悬于炼魂炉上,正是白璃。
她回头望他,嘴唇开合,无声说着:“为什么……夺我重生?”
江尘眼神未动,只将最后一片布料投入火中。
“因为你弱。”
他低语,“而我,宁可永世镇压天道,也不再当棋子。”
远处,钟声再响。
祭坛方向,鼓乐齐鸣,新任圣女被推上石台。
她伏于黑石,脖颈血莲再次浮现,与月光共鸣。
江尘左腕刺青突地灼烫。
莲纹跳动,三息同步。
他指尖抚过刺青,目光冷如寒潭。
药童来了。
十西五岁,瘦小,捧着药篓,本是来取寒髓草,却看见岸边余火未熄,冰面裂痕处渗出黑血,还有那诡异的幽蓝火痕。
他吓得后退一步,袖中传讯符己捏在手心。
江尘转身,恰好与他对视。
“咳——”他猛然咳血,黑血溅地,青石冒烟。
他踉跄一步,扶住树干,喘息道:“看见了?
想活,就当没看见。”
药童抖如筛糠。
江尘又掏出一只瓷瓶,砸地。
毒雾弥漫,腥甜刺鼻,药童只觉头晕目眩,转身就跑,连滚带爬,消失在风雪中。
江尘站首身体,指尖掐入掌心,止住本不该再流的血。
他望着药童逃走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可怕。
没有追杀,也不需要。
一个吓破胆的药童,不会有人信他。
风更大了。
他站在寒潭边,远处祭坛火光冲天,新任圣女被割开手腕,鲜血流入祭坛沟渠。
古老咒语响起,天地共鸣。
可他只盯着她脖颈。
那血莲纹,与他左腕刺青,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
是共鸣,是牵引,是某种他尚未揭开的因果。
江尘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莲花。
火光在他瞳中跳动。
这一世,他不再是炉中灰烬。
他是点火之人。
风卷残袍,他立于寒潭,静看血月当空,听那祭歌渐歇。
正道在上,邪修横行,而他,己披马甲入局。
藏青衣角翻飞,内衬血莲若隐若现。
腰间七瓶轻响,如丧钟低鸣。
他转身,踏雪而行,步履缓慢,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命运的弦上。
药王谷山门在望。
晨钟未响,守门弟子打盹。
江尘低头走过,背影单薄,像极了一个普通药童。
可就在他踏入谷门的瞬间,左眼琉璃金瞳再度闪过,快得无人察觉。
寒潭底,冰封的断指指甲上,“萧”字刻痕微微发烫。
风雪中,一片焦骨被吹至祭坛角落,上面残存一个“三”字。
谁留下的?
没人知道。
但江尘记得。
那是他上一世,在炼魂炉灰烬里,用骨灰写下的最后一个字。
三。
第十三次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