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墨池初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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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终究沉入了枯骨崖下更深的灰暗里。

最后一丝暖光从小屋窗棂的缝隙中抽离,留下的是更浓重的寒意和死寂。

只有晏拙压抑的喘息声,像破旧风箱在黑暗中徒劳地拉扯,证明着这破败空间里还有一丝活气。

他靠着冰冷的土炕,那支被他紧握的秃笔,笔杆的温润早己被掌心的冷汗和残留的血迹浸得冰凉滑腻。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带来一阵新的、几乎让他窒息的闷咳。

但他死死咬着牙,将咳意硬生生咽回去,只在喉咙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他不能惊扰了炕上那个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小家伙。

晏尘,这个他刚刚赐予了名字的微尘,此刻睡得并不安稳。

小眉头微微蹙着,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巴着小嘴,发出细微的哼唧。

晏拙浑浊的目光落在婴儿脸上,那点微弱的生命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时间在疼痛和昏沉中缓慢流逝。

夜,更深了。

寒意如同冰冷的蛇,从土炕、从地面、从墙壁的每一条裂缝里钻出来,缠绕着老人的西肢百骸。

晏拙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自己僵硬的身体再往炕边挪近一点,再近一点。

冰冷的炕沿硌着他的肋骨,带来尖锐的痛楚,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伸出那只没有握笔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探向墙角那个蒙尘的木箱。

摸索。

冰凉的墨锭,粗糙的颜料碟,发脆的宣纸……最终,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边缘光滑的小陶碟。

他记得里面残留着一点藤黄粉末,那是他很久以前,试图描绘枯骨崖下短暂春日里一朵无名小花的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碟取出,生怕惊醒了晏尘。

碟底果然积着一层薄薄的、干结的藤黄粉末。

他又从木箱里摸出那个盛着浑浊温水的破碗——那是他仅有的、能给晏尘润唇的水。

晏拙将陶碟放在炕沿上。

他松开紧握秃笔的手,那支笔无声地落在腿边。

他用枯瘦的手指,艰难地蘸了一点碗里的水,然后,极其轻柔地,点在陶碟里那干结的藤黄粉末上。

一滴,再一滴。

水珠在粉末上晕开,极其缓慢地溶解着那些细小的颗粒。

晏拙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耐心地研磨着。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对他此刻油尽灯枯的身体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混着灰尘滑落,滴在陶碟边缘。

终于,一点极其稀薄、颜色寡淡的藤黄色浆,在碟底汇聚。

那点微弱的暖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是这灰败世界里唯一一点鲜活的色彩,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却顽强地亮着。

晏拙喘息着,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几乎要支撑不住。

他再次拿起那支秃笔,笔尖的毛早己稀疏开叉,硬得像枯草。

他将笔尖探入那碟稀薄的藤黄颜料中,轻轻蘸了蘸。

然后,他佝偻着背,艰难地俯身,凑近沉睡的晏尘。

他颤抖的手悬在婴儿裹着的、灰扑扑的襁褓上方,那支蘸着一点藤黄的秃笔,像风中摇曳的枯枝。

笔尖,轻轻落下。

不是在纸上,不是在布上,而是在包裹着晏尘的、粗糙的灰布襁褓上。

一点,小小的、圆圆的、模糊不清的暖黄色印记,在襁褓胸口的位置,晕染开来。

然后写下啊晏尘二字像一个笨拙的太阳,又像一朵初绽的小花。

颜料很稀,颜色很淡,甚至有些脏污。

得更是毫无技巧可言,只是一个颤抖的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写下。

但就在这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暖黄色印记点在襁褓上的瞬间,晏尘紧蹙的小眉头,竟奇异地舒展了那么一丝。

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穿透了粗粝的灰布,给了他一丝难以言喻的安抚。

晏拙浑浊的眼中,那点摇曳的光,在看到婴儿眉头舒展的刹那,骤然亮了一下。

那光芒里,有疲惫,有欣慰,更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成功了。

不是画技上的成功,而是他用这卑微的“画”,这混杂着水、劣质颜料、和他自己生命最后温度的一笔,给这个冰冷世界里的弃婴,带来了第一缕微弱的慰藉。

他证明了,即使在这灰败绝望的枯骨崖,即使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无用的老画师,他手中的笔,他心中的那点颜色,依旧能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咳……咳咳……”一阵更猛烈的、无法抑制的咳意排山倒海般涌来。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压制。

鲜血从口鼻中呛出,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土炕上,也溅落在襁褓边缘那点小小的藤黄印记旁,如同几瓣凋零的、绝望的红梅。

他整个人剧烈地抽搐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土墙上。

视线迅速模糊、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锣般的喘息和血液在喉咙里翻滚的咕噜声。

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晏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沾满血污的手,颤抖地、轻轻地,覆盖在晏尘那只无意识蜷缩着的小手上。

那只小手,恰好触碰到了落在炕沿边的那支秃笔。

婴儿温热的小小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地,搭在了那冰冷而粗糙的笔杆上。

一老,一小。

一手染血枯槁,一手稚嫩温热。

一支秃笔,连接着生命的终焉与渺茫的开端。

一点藤黄,一抹暗红,在这无边的灰暗底色中,构成了一幅残酷而静默的初染之图。

窗外,云梦大荒的风,依旧在枯骨崖顶呜咽,永不停歇。

小屋内的烛火(如果那也算烛火的话),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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