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得睁不开眼。我背着半筐草药,踩着泥水往家跑。山路滑得像抹了油,
好几次差点摔进沟里。雷声在头顶炸开,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来,
瞬间照亮了前面歪脖子老槐树下的黑影。不是野猪。是个人。大半个身子泡在浑浊的泥水里,
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破布似的衣裳被血染透了一大片,又被雨水晕开,看着格外瘆人。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荒山野岭的,死个人太正常了。我捏紧了背篓带子,想绕过去。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搭在泥水外的一只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
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痂,但就是那只手,在刺目的白光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还活着!
我僵在原地。雨点砸在斗笠上噼啪响。救?不救?这年头,多管闲事就是找死。
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土匪?逃兵?仇家追杀的亡命徒?我家里就我一个,还有三亩薄田,
一个破院子,惹不起麻烦。可那手指又抽搐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烫到,
我低骂了一句自己没用,还是咬着牙冲了过去。费力地把人翻过来,一张糊满泥血的脸,
嘴唇冻得青紫。探了探鼻息,微弱,但还有气。他胸口一片黏腻,伤得不轻。“算你命大。
”我嘟囔着,费力地把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这人看着精瘦,死沉死沉。我连拖带拽,
几乎是把他从泥水里***,一步三滑地往我那山脚下的破院子挪。短短一段路,
累得我差点背过气。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我那间还算干燥的柴房,丢在铺着干草的破板床上。
我喘得像拉风箱,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点上油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
得先处理伤口。打来热水,剪开他黏在伤口上的破烂衣裳。
一道狰狞的刀伤从左肩斜划到右腹,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的肉色发暗,
渗出的血也是黑红的。我心头一沉,这伤,搁普通人早死透了。
我翻出自己采的、炮制好的止血草药,捣碎了,又找出仅剩的一点烧酒。清理伤口时,
手有点抖。滚烫的烧酒淋上去,昏迷中的人猛地一颤,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爆出冷汗。
我死死按住他,咬着牙把捣烂的草药糊上去,用干净的布条紧紧裹了几圈。
血总算慢慢止住了。做完这些,我累得瘫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油灯下,才看清他的脸。
洗干净血污泥垢,是一张极其英挺的脸。鼻梁很高,嘴唇削薄,下颌线绷得很紧。
即使昏迷着,眉头也蹙着,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戾气。身上的旧衣裳虽然破烂,
但料子细看不是凡品,只是被血污和泥水彻底糟蹋了。这人,来历绝对不简单。麻烦。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人已经捡回来了,总不能现在扔出去。我熬了米汤,一点点给他灌下去。
又烧了热水,拧了布巾给他擦身上没伤的地方。他身上还有很多旧伤疤,交错纵横,
看着就吓人。手指拂过他冰凉的皮肤,能感觉到底下紧绷的、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不是庄稼把式。整整守了两天两夜,灌下去无数碗草药汤和米汤。他发了一场高烧,
浑身滚烫,嘴里断断续续地呓语,听不清说什么,只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杀意和冰冷。
我一遍遍用冷水给他擦身降温。第三天傍晚,烧终于退了。我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时,
对上了一双眼睛。他醒了。那眼睛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刚醒来的迷茫,
但转瞬间就锐利得像刀子,猛地刺向我,充满了冰冷的警惕和审视。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柴房里空气都凝滞了。我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
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醒了?”***巴巴地问,声音有点发紧。他没说话,
只是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像荒野里受伤的孤狼。他试着动了一下,牵扯到胸口的伤,
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别乱动,”我赶紧把药碗放下,
往前挪了一小步,“伤口很深,刚止住血。”他的目光扫过我,
又扫过这间堆着柴火、挂着农具的破屋子,最后落回我身上。眉头皱得更紧,
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眼神里的锐利慢慢被一种深沉的困惑取代。“你是谁?”他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叫秦野,”我指了指自己,“秦地的秦,荒野的野。
前天暴雨,在山脚老槐树底下发现你的,伤得很重,就把你背回来了。
”我尽量说得简单明了。“秦野…”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更加茫然,“那…我是谁?
”我愣住了。“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他闭上眼,似乎在用力思索,
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片刻后,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迷茫。“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受伤…全都不记得。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失忆了?我心里五味杂陈。这麻烦,好像更大了。
一个身份不明、重伤失忆、还带着一身杀伐气的男人。“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我实话实说,“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就…就好好养伤吧,想起来再说。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昏过去了。然后,他再次看向我,
目光落在我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上,落在这间四处漏风的破柴房里。“是你救了我。
”他陈述道,语气没什么起伏。“嗯,碰巧。”我应了一声,把药碗端起来,
“先把药喝了吧,凉了更苦。”他看了那黑乎乎的药汁一眼,没说什么,就着我的手,
居然一口气喝光了。眉头都没皱一下。“饿吗?”我问。他点了点头。
我去灶房盛了碗熬得稀烂的粟米粥,还有一小碟咸菜。他靠在床头,自己接过碗。
动作看着还有点虚,但拿碗的手很稳。他吃得很安静,很快,但一点也不显粗鲁,
反而有种刻在骨子里的…规矩?这失忆,好像没把他的习惯也失掉。喝完粥,
他把空碗递给我,又沉默了。柴房里只有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他低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过于锐利的眼神,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
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和落寞?“那个…”我打破沉默,“你总得有个称呼吧?
老叫你‘喂’也不合适。”他抬眼,看着我。我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柴房角落里堆着的几根还算笔直的木柴上,随口道:“要不…先叫你阿木?
木头木脑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主要是好记。他似乎怔了一下,
随即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阿木?”他低声重复,
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末了,点了点头,“好。”阿木就这样在我家柴房住下了。
他的伤好得奇快。我采的那些草药,我自己清楚,顶多是止血生肌的普通货色。
可他胸腹间那道狰狞的刀口,才十来天功夫,竟然开始收口长新肉了,结了一层深红的痂。
这体质,绝对不是普通人。力气也大得吓人。能下地走动没两天,
他就把我那口需要我费老劲才能挪动的破水缸,单手就拎起来,稳稳放到我指定的位置。
看得我目瞪口呆。他话很少,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忙进忙出,
劈柴、挑水、侍弄院子角落那点菜地。眼神很专注,带着探究,偶尔闪过一丝困惑,
大概是在努力拼凑自己丢失的记忆。他也会帮忙。看我劈柴费劲,一声不响地接过斧头。
那沉重的柴刀在他手里轻巧得像根树枝,碗口粗的木桩,手起斧落,咔嚓一声就分成两半,
切口平滑得吓人。挑水更是轻松,两桶满满的水,他提着走山路如履平地,连气都不带喘的。
邻居王婶来串门,隔着篱笆看见阿木在院里劈柴,那利落劲儿让她啧啧称奇。“小野啊,
你家这远房表哥,可真是一把好力气!模样也周正!就是瞧着…冷了点。
”我含糊地应着:“嗯,山里人,力气是有的。”王婶又压低声音:“不过小野,
你一个姑娘家,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家里,总归…名声不好听啊。虽说现在世道乱,
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她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一丝窥探。我心里明白王婶是好意,
但这提醒也像根刺。“婶儿,我心里有数。他伤好得差不多了,等想起来路,自然就走了。
”这话是说给王婶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阿木的存在感很强,
却又很安静。他帮***完了所有重活,院子里堆满了足够烧半年的柴火,水缸永远满的,
连屋后那块最难啃的荒地,都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半天就翻整得平平整整。我采药回来,
常常能看到他坐在院门口那块磨刀石旁,
手里拿着他那把捡回来时唯一的“遗物”——一柄断刀。只剩下半截刀身,断口参差不齐,
刀柄乌黑,缠着磨损的皮革。他就那么沉默地、一遍遍地磨着那半截断刀。
磨刀石摩擦金属的声音单调而执着。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专注得仿佛那是他唯一记得的事情。有时,他会抬起头,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眼神空茫,
像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每当这时,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气息就会变得格外沉重,
带着一种无形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我知道,他失忆的只是身份和过去,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丢。比如那惊人的身手,
比如那偶尔泄露出的、睥睨一切的眼神。
他只是暂时被困在了这具躯壳和一个叫“阿木”的名字里。平静在半个月后被打破了。
那天我去镇上卖草药,回来时天已经擦黑。刚走到村口,就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平时爱嚼舌根的婆娘聚在一起,对着我家的方向指指点点,看见我,立刻噤声,
眼神躲闪。我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往家赶。离院子还有几十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嚷声。
“滚出来!姓秦的丫头片子捡回来的野男人!给老子滚出来!”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
赵癞子的破锣嗓子。他仗着有个在县衙当差的远房表舅,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就是!
来历不明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江洋大盗!留在村里就是个祸害!”另一个声音帮腔,
是村里游手好闲的王二狗。“秦野!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声音尖利,是王婶,但此刻充满了愤怒和…恐惧?我冲进院子,
眼前的景象让我脑子嗡的一声。篱笆被踹倒了一大片。我晒在院里的草药被踩得稀烂。
赵癞子和王二狗手里拿着棍棒,还有几个被他们煽动的村民,堵在我家堂屋门口,气势汹汹。
阿木站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背对着我,身形挺拔得像一杆标枪。他没拿任何武器,
就那样站着,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暗金,
也清晰地映出他紧握的双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抱着腿在哀嚎打滚——是赵癞子带来的一个跟班。“反了!反了天了!”赵癞子见了我,
更是气焰嚣张,唾沫星子乱飞,“秦野!你看看你捡回来的好货!敢打人?
今天不把这野种捆了送官,老子就不姓赵!”王婶看到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又急又怕地冲过来:“小野!你可回来了!这…这阿木他…他把铁蛋的腿给打断了!
就…就那么一下啊!”她声音都在抖。我看向阿木。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黑得吓人,里面像是结着万年的寒冰,没有丝毫温度。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包括赵癞子,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们,”阿木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闯进来,砸东西。他,
”他指了指地上哀嚎的铁蛋,“用棍子砸门。”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赵癞子手里的棍棒,
“他,想用这个,打我。”“放你娘的屁!”赵癞子跳脚,“老子是来抓你的!
识相的就…”“砰!”谁也没看清阿木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影子闪过,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骨头断裂的脆响。赵癞子像一袋被踹飞的烂土豆,整个人倒飞出去,
狠狠撞在院墙上,又弹回来摔在地上。他手里的棍子早就不知飞哪儿去了,
抱着明显变形扭曲的胳膊,杀猪般地嚎叫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王二狗和那几个村民脸色煞白,手里的棍棒“哐当”“哐当”掉在地上,双腿抖得像筛糠,
惊恐地看着石阶上那个收回脚,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的男人。阿木的目光落在王二狗身上。
王二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赵癞子逼我们来的!
不关我们的事啊!饶命啊!”阿木没再看他,目光转向我,那层寒冰似乎融化了一丝,
带着一丝询问。我看着地上惨叫的赵癞子和铁蛋,看着吓破胆的王二狗他们,
又看了看被毁掉的篱笆和草药。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但更多的是后怕。阿木下手太狠了。
“滚!”我冲着地上的人吼,“都给我滚出去!再敢来我家撒野,
下次断的就不止是胳膊腿了!”王二狗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来,
和另外几人手忙脚乱地架起还在嚎的赵癞子和铁蛋,屁滚尿流地跑了,
连掉在地上的棍子都顾不上捡。王婶也吓得不轻,
嘴唇哆嗦着:“小野…这…这…”她看着阿木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婶儿,没事了。
”我疲惫地安抚她,“您先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王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阿木。夕阳彻底沉下去,暮色四合。
我弯腰去扶被踹倒的篱笆,心里乱糟糟的。赵癞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那县衙的表舅…麻烦还在后头。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先我一步扶起了篱笆桩,
稳稳地插回土里。动作干脆利落。我抬头看他。暮色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但那双眼睛格外亮。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秦野。”“嗯?”我应了一声,还在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我入赘你家吧。”“哦…啊?!”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他站直身体,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影子在暮色里拉得很长。他直视着我的眼睛,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重复:“我说,我入赘你家。做你男人。”平地一声雷!
炸得我耳朵嗡嗡响,脑子一片空白。“你…你疯了吧?”我舌头都打结了,脸腾地烧起来,
“胡说什么呢!你知道入赘什么意思吗?”“知道。”他答得很快,很平静,
“就是进你家的门,跟你姓,给你干活,护着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
“今天的事,以后还会有。你一个人,护不住你自己,也护不住这个家。”这话像一盆冷水,
浇熄了我脸上的热度。他说的是事实。今天有他,赵癞子断了胳膊。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伤好了,迟早会走的。到时候,赵癞子的报复,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我一个孤女,怎么扛?
“可…可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急道,“万一你家里有妻儿呢?
万一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入赘?开什么玩笑!”“我不记得。”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只知道,是你把我从泥里捡回来,给了我一条命。这条命,现在就是你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我很近,身上那股迫人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但这次,
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我没地方去。”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
竟透出一丝固执,“你这里,有地方。我能干活,能打架。你需要人挡在前面。
我…需要个地方待着。”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又该死的直击要害。
我需要一个能震慑住那些豺狼虎豹的人。他需要一个容身之所,
一个暂时安放他失忆灵魂的地方。入赘?
这简直是最荒诞、却又在眼下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你…你让我想想…”我脑子乱成一锅粥,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好。
”他没再逼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山岳。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没睡着。
阿木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回响。“入赘…做你男人…” “我能干活,能打架。
你需要人挡在前面。” 还有赵癞子那杀猪般的嚎叫和他扭曲的胳膊。理智告诉我,
这太荒唐了。一个失忆的、身份成谜的、出手狠辣的男人,怎么能做“入赘”的夫婿?
这简直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可现实冰冷地摆在眼前。没有他,我今天可能连家都保不住。
没有他,赵癞子的报复随时会来。这世道,一个孤女守着一点薄产,
就是一块谁都想咬一口的肥肉。天快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睡着。刚睡沉,
就被一阵急促又粗暴的拍门声惊醒。“开门!官府办案!快开门!”来了!赵癞子的报复,
来得比我想象的还快!我猛地坐起身,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破窗棂,看到外面影影绰绰,
来了不少人,举着火把。我胡乱披上衣服冲出去,阿木已经站在院子里了。晨曦微光中,
他背对着我,面对着紧闭的院门。依旧是那副沉静的站姿,
但周身的气息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河。拍门声变成了撞门声,老旧的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
“秦野!开门!再不开门,就以窝藏匪类论处!”一个陌生的、带着官腔的声音厉声喝道。
是赵癞子那个县衙的表舅!李捕头!院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七八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一拥而入,手里拿着锁链和铁尺,凶神恶煞。
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脸精明刻薄相,正是李捕头。
赵癞子吊着一条胳膊,鼻青脸肿地跟在他旁边,指着我旁边的阿木,尖声叫道:“表舅!
就是他!就是这个野种!打伤我和铁蛋!你看我的胳膊!他肯定是通缉的要犯!
”李捕头三角眼一眯,目光像毒蛇一样在阿木身上扫过,又落在我身上,冷哼一声:“秦野,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窝藏来历不明、行凶伤人的歹徒!来人!把这凶徒给我拿下!
带回县衙大牢!”两个衙役立刻拿着锁链就朝阿木扑过来。我下意识想挡在阿木前面,
却被一只手臂轻轻拨开。阿木上前一步,挡在了我身前。他依旧没说话,
只是冷冷地看着扑上来的衙役。就在锁链即将套上他脖子的瞬间,阿木动了。快!太快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响起两声短促的惨叫和骨头错位的脆响。
扑上来的两个衙役已经倒飞出去,一个捂着脱臼的肩膀,一个抱着扭曲的手腕,
在地上哀嚎打滚。剩下的衙役都惊呆了,举着铁尺,一时竟不敢上前。李捕头脸色大变,
又惊又怒:“好个凶徒!竟敢拒捕伤人!给我一起上!死活不论!”五六个衙役硬着头皮,
挥舞着铁尺扑了上来。接下来的场面,让我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凶悍”。
阿木的身影在狭窄的院子里快得像一道鬼魅。他赤手空拳,面对挥舞的铁尺,不退反进。
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到毫厘,每一次出手都简洁狠辣。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
只有最直接有效的打击。“咔嚓!”一个衙役的手腕被轻易折断。“砰!
”另一个被一脚踹中小腹,弓着身子飞出去,撞翻了篱笆。“呃啊!
”第三个被阿木抓住手臂一拧一送,肩关节瞬间脱臼,铁尺“当啷”落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冲上来的衙役全都躺在了地上,抱着手脚哀嚎翻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院子里一片狼藉。李捕头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指着阿木:“你…你…大胆狂徒!
你…你等着!本捕头这就回县衙调兵!剿了你这贼窝!”他色厉内荏地叫着,转身就想跑。
阿木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拦在了李捕头面前。李捕头“妈呀”一声,差点瘫软在地。
阿木没动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黑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但这死寂,比任何威胁都可怕。“李捕头,”阿木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听清楚。
”李捕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人,是我打的。与秦野无关。”阿木的声音冰冷,
“赵癞子带人打上门,毁坏财物,意图行凶。我出手自卫,出手重了些,认罚。
”他话锋一转,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强:“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若你再敢带人来扰她清静,或者,”他目光扫过地上装死的赵癞子,“若再有任何人,
敢动她一根头发,动这院子一片瓦…”他停顿了一下,院子里死一般寂静,连哀嚎声都停了。
阿木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院墙边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他没有蓄力,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掌拍了下去。“轰!”一声闷响!不是石头碎裂的声音,
更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巨力瞬间挤压爆开!石屑纷飞!烟尘弥漫!等尘埃稍稍落定,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几乎瞪出来。那块厚实坚硬的青石磨盘,
竟然……从中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不是碎裂成几块,而是像被无形的巨斧劈开,
硬生生裂成了两半!断面处光滑得吓人!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李捕头“噗通”一声,
直接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浓重的尿臊味弥漫开来。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地上的衙役和赵癞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痛呼都忘了。阿木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