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低垂,漆黑如墨,唯有一道孤绝的身影悬于深渊之上,周身燃烧着刺目欲盲的炽白烈焰,硬生生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永夜中撕开一道裂隙。
江浸月。
她玄色圣袍早己褴褛,浸透暗沉血迹,又被自身燃起的道源圣焰灼烧成飞灰。
那张曾令星月失色的容颜,此刻只剩玉石将裂的决绝。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体内崩坏的道基,带来撕裂神魂的剧痛,唇角溢出的鲜血未及滴落,便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
“夜枭子……幽冥圣庭……”她低语,声音被罡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凿石刻,裹挟着倾尽星河也无法洗刷的滔天恨意,“想吞我玄霄道种……染指混沌之秘……痴心妄想!”
在她对面,翻涌的漆黑魔云深处,无数扭曲的阴影若隐若现。
为首者身形模糊,仿佛由纯粹的黑暗凝聚,唯有一双幽绿的眼瞳,冰冷地穿透空间,死死锁定江浸月心口——那里,一点比星辰更纯粹、更古老的混沌光华正激烈搏动,每一次脉动都引得周遭空间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
那是天地灵珠,玄霄圣地最后的圣物,亦是幽冥圣庭不惜代价也要夺取的钥匙。
“冥顽不灵!”
夜枭子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回响,魔气汹涌如潮,“交出灵珠,留你圣魂转世!”
回应他的,是江浸月一声清越到了极致、也悲怆到了极致的厉啸!
那啸声穿云裂石,瞬间压过了魔气的嘶吼与罡风的咆哮。
她燃烧着的身影猛地向内坍缩,所有残存的、足以焚灭星辰的圣力,连同她毕生精修的圣魂本源,被毫无保留地强行压缩、灌注进心口那一点混沌光华之中!
“以吾圣魂,祭此灵珠!”
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玄霄不灭!
道种……不熄!”
轰——!!!
无法形容的光芒爆炸开来。
那不是火焰,不是雷霆,而是法则崩碎、混沌初开的终极景象!
江浸月的身躯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在光爆的核心寸寸碎裂、湮灭,骨肉成尘,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被那极致的光与热彻底抹去。
唯有那点混沌光华,在江浸月圣魂献祭的刹那,挣脱了一切法则的束缚,化作一道微不可察、却又蕴含了无尽可能的流光,瞬间洞穿了魔云的重重封锁,撕裂了永夜的帷幕,朝着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激射而去!
它身后,只留下夜枭子惊怒交加、撼动星河的咆哮,以及那片被生生炸穿、法则碎片如琉璃般疯狂剥落崩解的恐怖天穹。
金陵城西·破旧铁匠铺“当啷!”
一声沉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将楚牧猛地从浑噩的疲惫中惊醒。
他浑身一颤,手中那柄沉重的铁锤脱手砸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火星西溅,滚落到墙角,沾满了炉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传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让他呼吸猛地一窒。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指尖隔着粗陋单薄的麻布衣,能清晰地触摸到一块微微凸起的、温热的印记轮廓。
这印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记不清了,仿佛是打记事起就烙在那里,像一道永不愈合的旧疤。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和随之而来的莫名空茫。
视线落在炉膛里。
炉火早己黯淡,只有几块暗红的木炭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炉台上,一块拳头大小、刚从火里夹出来的生铁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暗红的光泽,变得冰冷、灰暗、死气沉沉。
又废了一块料。
楚牧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铁匠铺里弥漫着铁锈、炭灰和汗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角落的水缸见了底,他舀起最后一瓢浑浊的水,仰头灌下去大半,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浇不熄体内那股因长期饥饿和透支体力而燃起的虚火。
剩下的水被他珍惜地泼在脸上,试图洗去一些疲惫。
冷水激得他一哆嗦,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铁锤,锤柄被手掌磨得光滑,锤头却布满坑洼的痕迹。
他沉默地将锤子挂回墙上,目光扫过这间熟悉到骨子里的昏暗铺子——堆叠的废铁料、磨损的工具、角落里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板床……一切都透着难以挣脱的穷酸和窘迫。
他走到铺子唯一的破木窗前,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寒风卷着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街道。
金陵城,天元武府……三个月后的考核,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吱呀——”铺子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一股带着寒意的风灌了进来,吹得炉膛里的炭灰打着旋儿扬起。
楚牧回头,黯淡的眼神在看到门口那抹纤细身影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沈清瑶站在门口,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洗得有些发白,却整洁干净。
她清秀的脸庞带着明显的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寒风卷起她几缕散落的鬓发,贴在微凉的脸颊上。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的东西,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清瑶?”
楚牧有些意外,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天这么冷。”
他注意到她比上次见面时更清减了,心口那阵刚平息不久的隐痛似乎又蠢蠢欲动。
沈清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快步走进铺子,反手将门掩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她走到楚牧面前,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牧哥儿,”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怀里的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楚牧手中,“这个…你拿着。”
油纸包入手温软,散发着一股清冽微苦的草木香气。
楚牧一愣,低头拆开油纸一角,里面赫然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深紫色、隐隐流动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块茎——紫心茯苓!
而且品相极好,绝非寻常药铺能买到的大路货。
“紫心茯苓?!”
楚牧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随即是巨大的不安,“这…这太贵重了!
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你爹的药钱……你别管!”
沈清瑶急切地打断他,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恳求,“牧哥儿,听我一句,别去考那个天元武府了!
那寒门特招的玄铁试炼…会死人的!
我…我听说去年进去十个,只爬出来半个残废!”
她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楚牧粗糙的衣袖,仿佛想把他从悬崖边拽回来,“我们认命吧,好不好?
找个安稳的营生,平平安安地……认命?”
楚牧咀嚼着这两个字,胸中那股压抑许久的郁气猛地翻涌上来,冲得他眼眶发涩。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株散发着珍贵药香的紫心茯苓,又抬眼看向沈清瑶写满担忧和恐惧的脸庞。
她眼中的那份“认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他心底。
“清瑶,”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凝固的海面,“你知道的。
我爹娘打了一辈子铁,脊梁都快被炉火烤弯了,才供我识几个字,指望我能有点出息。
我也答应过你爹,要堂堂正正地…把你从陆家接出来。”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抠出来,沉重无比,“安稳?
我拿什么安稳?
靠打铁吗?
靠陆家施舍吗?”
他猛地举起那株紫心茯苓,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东西,能买多少斤米?
能换回你爹被陆家逼着签下的那张借据吗?
能让你爹不用再拖着病体去给陆家当牛做马吗?
能让你…不用再看着陆少游的脸色过日子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压抑了太久的屈辱和愤怒终于冲破了闸门。
沈清瑶被他吼得浑身一颤,抓住他衣袖的手无力地松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铺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炉膛里残炭偶尔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和她压抑的啜泣。
“我不认!”
楚牧盯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斩钉截铁,眼神里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天元武府,我去定了!
寒门特招,玄铁试炼,我也闯定了!
三个月!
清瑶,你等我三个月!
我楚牧,就算是爬,也要爬进天元武府的大门!”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