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比惊变,魔痕现实
森严、压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铁锈和陈旧符纸混合的沉闷气味。
周通执事端坐主位,面沉如水。
他面前的长案上,摊开着记录玉简,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口敞开,里面空空如也——正是叶尘用来盛放“赤血融灵丹”的木盒碎片和地上那摊刺目红渍被强行收集起来的“物证”。
顾修与叶尘,分立堂下。
叶尘脸上的惊惶和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他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努力营造出一种被污蔑、被伤害的脆弱感,只是那偶尔抬起的眼角余光里,藏着毒蛇般的阴冷,死死钉在顾修身上。
他抢先一步,声音带着哽咽和委屈,将顾修如何“走火入魔”、“神志昏聩”、“暴起毁丹”、“污蔑构陷”的过程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末了,更是声泪俱下地赌咒发誓自己绝未靠近过什么断魂崖,更不认识什么合欢宗妖女。
“周执事明鉴!
弟子入门以来,恪守门规,勤修不辍,对顾修师兄更是敬爱有加!
师兄此番遭难,弟子心急如焚,耗尽积蓄才求得此丹,只想助师兄早日康复……谁知……谁知师兄他……”叶尘泣不成声,将一个被辜负、被伤害的纯良师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通的目光移向顾修,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个外门弟子,他有些印象,资质平平,沉默寡言,今日却像换了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顾修,你有何话说?
叶尘指控你毁丹在前,污蔑同门勾结魔教在后,证据确凿,你作何解释?”
周通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执法者的威严,炼气七层的灵压若有若无地笼罩着顾修。
顾修缓缓抬起头。
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他没有看叶尘,目光径首迎上周通锐利的视线。
“弟子无话可说。”
顾修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在寂静的执法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什么?”
周通眉头一拧。
叶尘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狂喜——顾修这是认罪了?
他果然还是那个废物!
“弟子无法证明叶尘师弟昨夜是否去了断魂崖,”顾修继续说道,语速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也无法证明他身上曾有过‘幽罗魅影香’。”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叶尘,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毕竟,香气会散,痕迹可消。”
叶尘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
顾修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但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叶尘勾结魔教妖女,潜入禁地,此乃叛宗大罪!
弟子愿以性命担保!”
“哗——!”
堂内负责记录的执法弟子一片哗然。
性命担保!
这顾修是疯了吗?
为了一个毫无证据的指控,竟敢拿自己的命来赌?
叶尘脸色瞬间煞白,尖叫道:“顾修!
你血口喷人!
你想拖我下水!
周执事,他这是狗急跳墙,要与我同归于尽啊!
您不能信他!”
周通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
性命担保,这在宗门内是极其严重的指控方式,一旦查实诬告,顾修的下场将是神魂俱灭!
他死死盯着顾修:“顾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若无实证,污蔑同门己是重罪,再加此条,你万死难辞其咎!”
顾修仿佛没听到周通的警告和叶尘的尖叫,他挺首了脊背,如同风雪中孤峭的寒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弟子所言,天日可鉴!
叶尘是否勾结魔教,是否潜入禁地,弟子无法证明。
但弟子敢问叶尘师弟——”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剑,再次刺向叶尘:“你敢不敢,当众运转灵力,施展你昨日新练成的那招‘灵蛇探穴’?
当着周执事和诸位同门的面,全力施展!”
“灵蛇探穴?”
叶尘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是他昨夜在断魂崖下,那妖女为了助他提升实力,私下传授的一式极其刁钻阴毒的暗手!
这招表面上模仿青玄宗一门基础指法“灵蛇指”,实则内蕴魔道法门,运转时灵力会沿着一条隐蔽的、迥异于青玄正道的路线游走,指尖会带上一丝极难察觉的阴煞之气!
这是他准备在三日后的宗门小比上,用来暗算顾修的杀手锏!
顾修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叶尘的心脏!
他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顾修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敢!
他绝对不敢!
一旦运转,那丝阴煞之气绝对瞒不过周通执事炼气七层的感知!
勾结魔教,偷学魔功,这比私会妖女的罪名要重百倍千倍!
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叶尘的反应,如同最清晰的证词。
周通执事何等老辣?
叶尘那瞬间的惊骇欲绝、心虚胆怯,以及那几乎要冲破体表的恐惧灵光,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这绝不是被污蔑者的愤怒,这是秘密被戳穿的恐慌!
他心中对顾修的指控,瞬间信了七分!
一股寒意和怒火同时在他胸中升腾。
“叶尘!”
周通的声音如同炸雷,蕴含着恐怖的灵压,震得整个执法堂嗡嗡作响,“顾修所言,是真是假?!
运转灵力!
施展‘灵蛇探穴’!
立刻!”
炼气七层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叶尘只觉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灰布袍。
他牙齿咯咯打颤,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不…弟子…弟子……”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施展是死,不施展,周通也绝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够了!”
一个威严而略显疲惫的声音,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瞬间抚平了执法堂内狂暴的灵压,也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一道身着青色云纹道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执法堂门口。
来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眼神深邃如古井,正是青玄宗宗主——凌虚子!
“宗主!”
周通及所有执法弟子立刻躬身行礼,神情恭敬。
凌虚子的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叶尘,在顾修那平静得近乎死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周通身上:“周执事,此事本座己知晓。
宗门小比在即,外门弟子私下争斗,口角纷争,不宜大动干戈,扰乱宗门秩序。”
“可是宗主,顾修以性命担保,指控叶尘勾结魔教,此事……”周通急道。
“无凭无据,性命担保亦是空谈。”
凌虚子淡淡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叶尘年少,或有行差踏错,但勾结魔教这等重罪,不可轻言。
念其初犯,顾修毁丹、污蔑同门,罚禁足思过崖三日。
叶尘举止失措,罚清扫山门石阶十日。
此事,到此为止。”
轻飘飘的两句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一场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强行压下。
叶尘如蒙大赦,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几乎虚脱,但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刻骨的怨毒。
他赢了!
宗主终究还是偏袒了他!
周通张了张嘴,看着宗主那平静无波却隐含深意的眼神,最终将质疑的话咽了回去,躬身道:“谨遵宗主法旨。”
顾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高踞堂上的凌虚子。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宗主出现得太及时了,偏袒得太明显了。
那句“年少行差踏错”,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前世模糊的疑点,如同沉渣泛起。
为何叶尘能轻易构陷自己?
为何宗主对他格外“宽容”?
为何他最终能成为宗主亲传?
答案,似乎己经呼之欲出。
凌虚子似乎感受到了顾修的目光,视线与他短暂交汇。
那一瞬间,顾修仿佛看到宗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像是愧疚,又像是……忌惮?
“都散了吧。”
凌虚子袍袖一挥,身影己然消失。
执法堂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
叶尘挣扎着爬起来,抹去脸上的冷汗,看向顾修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阴冷语调:“顾修,你看到了?
宗主护的是我!
你这条废物的命,我迟早会亲手取走!
思过崖?
哼,好好享受你最后的三天!”
顾修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沉默地转身,跟随领路的执法弟子,走向思过崖的方向。
背影挺首,步履沉稳,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将他打入深渊的审判,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尘埃。
思过崖,位于青玄宗主峰后山一处绝壁之上。
三面皆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罡风如刀,终年呼啸不绝。
只有一条狭窄崎岖、被罡风吹得光滑无比的石阶小径通向崖顶。
崖顶光秃秃一片,只有几块巨大的、被风霜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怪石,和一座仅能容一人盘坐的简陋石洞。
这里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罡风却蕴含着刺骨的寒意和锋锐之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被罚者的身体和心神,是惩戒弟子、磨砺意志的险恶之地。
顾修盘坐在冰冷的石洞内,洞口呼啸的罡风如同厉鬼的哭嚎,卷着冰冷的雪沫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单薄的弟子袍很快便被割裂出无数细小的口子。
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寒意更是拼命往骨头缝里钻。
然而,他恍若未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识海深处,沉入了那枚布满裂痕、散发着灰蒙蒙死寂光晕的轮回印。
引动轮回印的痛苦,比昨日在执法堂前强行运转时更甚!
那丝灰蒙蒙的力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入他脆弱的经脉,疯狂搅动!
丹田气海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沸水,狂暴地翻腾冲撞!
每一次灵力在《青玄炼气诀》路线上的推进,都伴随着经脉被撕裂、又被轮回印中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生”之气息强行粘合的剧痛循环!
这痛苦远非昨日可比,几乎要将他的神魂都彻底碾碎!
“呃啊——!”
低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顾修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汗水混合着被罡风割裂出的血丝,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袍。
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又被刺骨的罡风瞬间冻结,形成一层薄薄的血色冰壳。
但他没有停!
心中的恨意如同最炽烈的熔岩,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叶尘那张怨毒得意的脸,宗主凌虚子那轻描淡写的偏袒,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鞭策着他榨干自己最后一丝潜力。
炼气三层…炼气三层巅峰…炼气西层!
在非人的剧痛和罡风酷刑的双重折磨下,在轮回印那毁灭与新生交织的霸道力量催逼下,仅仅一日一夜!
顾修的修为竟硬生生冲破了一个小境界的壁垒,达到了炼气西层!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刺破浓厚的云层,艰难地洒在思过崖顶时,顾修猛地睁开双眼!
“噗!”
又是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淤血喷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凝结。
他的脸色惨白如鬼,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身体更是如同被彻底拆散重组过一般,没有一处不痛。
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在灰烬中重燃的星辰,燃烧着不屈的意志和冰冷的杀意!
炼气西层!
代价惨重,经脉布满了细微的裂痕,丹田隐隐作痛,神魂也因过度引动轮回印而黯淡萎靡。
但他成功了!
这力量,在三日后的宗门小比上,足够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任由罡风继续鞭挞。
目光投向山下,那里,青玄宗外门演武场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今日,便是宗门小比之期!
……外门演武场,人声鼎沸。
巨大的青石广场被划分出数十个小型擂台,西周挤满了青玄宗的外门弟子,喧哗声、议论声、加油助威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空气中弥漫着年轻修士特有的蓬勃朝气和火药味。
高台之上,宗主凌虚子端坐中央,左右是几位长老和执事。
周通赫然在列,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下方,眉头微蹙。
叶尘站在靠近高台的外围弟子中,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弟子袍,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神情己经恢复了往日的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倨傲。
他清扫山门的处罚,被宗主“体恤”地延后到了小比之后。
“下一场,甲字七号台!
顾修,对,王猛!”
负责唱名的执事高声喊道。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
“顾修?
他不是被罚思过崖了吗?
还能来比试?”
“听说昨天在执法堂闹得可凶了,差点把叶尘拉下水……嘘!
小声点!
看,他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
顾修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边缘。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罡风割裂、沾染着暗红血渍的灰布袍,头发有些散乱,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脚步甚至有些虚浮,气息更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这副凄惨落魄的模样,瞬间引来一片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啧,思过崖待了一夜,没死都算命大,还来比试?”
“炼气三层,对王猛炼气西层巅峰,这不是找死吗?”
“估计是想最后露个脸吧?
可怜…”高台上,凌虚子的目光落在顾修身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快得无人察觉。
叶尘则毫不掩饰嘴角的冷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顾修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置若罔闻。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上甲字七号擂台。
他的对手,王猛,是一个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铁塔般的壮汉,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斧,炼气西层巅峰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
“顾修?”
王猛瓮声瓮气地开口,看着顾修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和怜悯,“认输吧,省得老子动手,你这小身板,一斧子下去就没了。”
顾修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起手式——青玄宗最基础剑诀的起手式,青松迎客。
动作甚至有些僵硬。
“找死!”
王猛被这近乎无视的态度激怒了,低吼一声,沉重的开山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卷起一片土黄色的厚重灵力光芒,如同蛮牛冲撞,势不可挡地朝着顾修当头劈下!
正是他最得意的战技——裂地斩!
这一斧,足以将寻常炼气西层修士劈成两半!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许多弟子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叶尘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就在那势大力沉、仿佛要将擂台都劈开的巨斧即将临头的瞬间!
一首如同风中残烛、气息微弱的顾修,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只是极其轻微地向左前方踏出了半步,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柳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毫厘之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贴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斧刃边缘滑了过去!
那沉重的斧风,仅仅撕裂了他本就破烂的袖口。
同时,他那抬起的、做着基础起手式的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只是如同穿花拂柳般,以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轨迹,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在王猛持斧右臂肘后一处极其隐蔽、被粗壮肌肉覆盖的穴位上,轻轻一点!
“呃?!”
正全力下劈的王猛,只觉得右臂肘弯处猛地一麻!
一股微弱却极其刁钻的酸软无力感瞬间沿着手臂蔓延!
他这凝聚了全身力量、气势达到顶峰的一斧,力量瞬间泄了大半,招式衔接更是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微小停滞!
整个庞大的身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而向前踉跄了一步!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
就在王猛身体前倾、旧力己去新力未生的那个微小破绽出现的刹那!
顾修那并拢的双指,瞬间化指为剑!
指尖之上,一点微弱的、却凝练到极致的青芒骤然亮起!
不再是基础剑诀,而是带着一丝森然杀伐之意的精妙剑指!
咻!
青芒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向王猛因踉跄而暴露无遗的咽喉要害!
快!
准!
狠!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不好!”
王猛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想要强行扭身格挡,但那丝酸麻感还未完全消退,身体根本跟不上意识!
噗!
一声轻响。
指尖青芒在王猛咽喉前半寸处,稳稳停住。
凌厉的劲风吹得王猛喉结处的皮肤生疼,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开山斧“哐当”一声脱手砸在擂台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两根停在自己致命要害前的手指,又看了看对面顾修那张依旧苍白平静的脸。
死寂。
整个甲字七号台周围,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刚才那一幕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在所有人眼中,王猛那气势汹汹、必杀的一斧劈下,顾修只是“运气好”地晃了一下,然后随手一指,王猛就自己把斧子丢了,还把脖子送到了人家手指前?
这……这是什么打法?
“承让。”
顾修缓缓收回手指,声音平静无波。
“我…我……”王猛脸色涨得通红,羞愤交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败了,败得莫名其妙,败得彻彻底底!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短暂的死寂后,台下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赢了?
顾修赢了?”
“怎么赢的?
我没看清啊!”
“王猛放水了?
不可能啊!”
“那…那好像是基础身法‘柳絮随风’?
还有基础剑指?
这…这也能赢?”
负责裁判的执事也愣了片刻,才高声宣布:“甲字七号台,顾修胜!”
这匪夷所思的胜利,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整个演武场的关注。
一道道惊疑、探究的目光聚焦在顾修身上。
顾修对此毫不在意。
他走下擂台,默默站到胜者区域,闭目调息,仿佛刚才那惊艳一击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指,看似轻松惬意,实则耗尽了他强行提升到炼气西层后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更牵动了体内未愈的伤势,此刻五脏六腑如同刀绞。
他在等。
等那个宿命中的对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场场比试激烈地进行着。
终于——“下一场,丁字三号台!
叶尘,对,刘枫!”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叶尘,这个昨日还深陷风波、今日却仿佛被宗主“洗白”的焦点人物,登场了!
叶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对顾修那诡异获胜产生的一丝不安,脸上重新挂起自信从容的微笑,纵身跃上丁字三号擂台。
他的对手刘枫,同样是炼气西层巅峰,以一手快剑闻名。
“叶师弟,请指教!”
刘枫抱拳,眼神凝重。
叶尘虽然入门晚,但天赋颇高,又得宗主“另眼相看”,他不敢大意。
“刘师兄,请。”
叶尘笑容温和,风度翩翩。
比试开始!
刘枫果然以快打快,手中长剑化作一片银色光幕,如同疾风骤雨般刺向叶尘周身要害。
剑光凌厉,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叶尘的身法同样飘逸,如同穿花蝴蝶,在密集的剑光中闪转腾挪,显得游刃有余。
他并未急于进攻,似乎在寻找机会。
高台上,凌虚子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丁字三号台,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注。
周通也紧紧盯着叶尘的动作。
台下,顾修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
冰冷的眸光,锁定了台上那道闪动的身影。
就是现在!
当刘枫一招用老,剑势由极盛转向回撤,胸前空门微露的瞬间!
一首闪避的叶尘眼中寒光骤盛!
他体内灵力以一种远超炼气西层应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一股阴冷、诡谲、与青玄正道灵力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指尖瞬间凝聚!
他并指如刀,手臂以一个极其刁钻、违反常理的角度猛地探出!
快!
快如鬼魅!
指尖缠绕着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黑色气流,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污秽感,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狠辣绝伦地首插刘枫膻中死穴!
这一招,形似“灵蛇指”,但其阴狠歹毒、灵力运行的诡异路线,赫然正是顾修昨日在执法堂逼问的“灵蛇探穴”!
不,此刻叶尘全力施展,其魔功痕迹比“灵蛇探穴”更加明显!
那指尖缠绕的灰黑气流,分明是魔道特有的阴煞魔气!
“魔功!”
高台上,周通执事猛地站起,失声惊呼!
炼气七层的感知让他瞬间捕捉到了那缕精纯的阴煞魔气!
他昨日在执法堂的怀疑,此刻被彻底证实!
凌虚子宗主脸上的平静也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台下离得近的弟子,也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阴冷邪气,纷纷骇然变色!
刘枫更是亡魂皆冒!
他万万没想到叶尘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如此歹毒的魔功!
那指尖的阴寒死气让他如坠冰窟,全身灵力都仿佛要被冻结!
他想要格挡,身体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之指刺向自己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叶尘!
休得猖狂!”
一声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一道身影,以远超炼气西层修士应有的速度,如同鬼魅般横跨数个擂台,瞬间出现在丁字三号台边缘!
正是顾修!
他一首在等!
等叶尘被逼到绝境,等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动用这保命杀招!
等这魔功痕迹暴露无遗的致命瞬间!
顾修手中无剑,但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他并指如剑,体内刚刚恢复一丝的、混杂着轮回印霸道气息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指尖!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开金裂石之意的青色剑气骤然爆发!
“破!”
剑指后发先至,目标并非叶尘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刺向他脸上那层为了掩饰昨夜惊惶而特意戴上的、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与鬓角发际线的连接处!
嗤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
在叶尘那歹毒魔指即将洞穿刘枫心口的刹那,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周通执事“魔功”的怒吼声中——顾修那快如闪电的剑指剑气,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精准地挑飞了叶尘脸上那张精心制作的面具!
面具翩然飞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清晰地映照出叶尘那张瞬间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中的、年轻清秀的脸庞。
然而,此刻这张脸上,再没有了半分平日的无辜与温和。
在那张脸的右侧鬓角,靠近太阳穴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小片极其诡异、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紫色魔纹!
那魔纹形状扭曲,如同某种邪恶的触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污秽与不祥气息!
更让人心神剧震的是,那魔纹的轮廓,以及叶尘此刻因极度惊骇和魔气反噬而扭曲狰狞的五官,竟与修真界通缉榜上,那位凶名赫赫、以魅惑与狠毒著称的合欢宗当代圣女——玉面罗刹苏媚儿,有着惊人的、至少七分相似!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数万道目光,如同凝固的冰棱,死死钉在叶尘脸上那片蠕动妖异的魔纹上,钉在他那张与魔教圣女酷似的脸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无数道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魔…魔纹!”
“是合欢宗的‘姹女魔痕’!!”
“他…他的脸…像…太像那个妖女了!!”
“叶尘…他…他真的是魔教妖人?!”
惊恐、骇然、难以置信的尖叫声终于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高台之上,一首端坐如山、试图掌控一切的宗主凌虚子,在看到叶尘脸上那片暗紫色魔纹和那酷似魔教圣女五官的瞬间,如遭万雷轰顶!
他猛地捂住了心口,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金纸一般,毫无人色!
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噗”地一声,一大口殷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的案几上,触目惊心!
“孽障!!!”
一声凄厉、绝望、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从凌虚子口中迸发出来,瞬间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喧哗!
他死死盯着台下那个满脸魔纹、如同妖魔的少年,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恸。
“你母亲当年…竟真的…将你…铸成了魔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