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页等你来写我继承了姑妈那家濒临倒闭的旧书店,却在整理藏书时发现了神秘借书卡。
每本书里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字迹,评注与我心意惊人契合。 根据借阅记录我找到公寓,
却被告知此人已失踪三年。 当晚书店门铃响起,
卡上的名字赫然立在雨夜中—— 他微笑着递来一本我找了半生的绝版书:“听说你在找我?
”---姑妈去世得突然,把这间名叫“栖木”的旧书店留给了我。
消息来得像一场没有任何铺垫的暴雨,砸得我有点发懵。记忆里,
她还是那个身上总带着淡淡旧纸和油墨味道、眼神温和又有点执拗的女人,
守着她这一方谁也不看好的小小天地。而现在,我站在书店门口,手里攥着那串冰凉铜钥匙,
抬头看着屋檐下那块字迹都快褪干净的木头招牌。推开门的瞬间,
尘埃在从玻璃门透进来的稀薄光线里上下翻飞,一股陈旧纸张特有的气味,
混合着一点轻微的霉味和岁月的沉甸,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店里比记忆中更逼仄、更昏暗,书架顶天立地,塞得满满当当,书上全积着灰,
地上堆着更多无法分类的书山,只留下窄窄的通道勉强容人通过。寂静深重,
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结算完姑妈寥寥无几的存款和欠款,我知道,这书店怕是到头了。
它像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老人,只剩下一副沉重的骨架,等着最后那口气散去。
律师委婉地暗示,这块地皮或许还能值点钱。我开始着手整理,准备为它送终。
过程枯燥得让人麻木。掸不尽的灰尘,搬不动的大部头,
手指很快被粗糙的书页边缘划出细小的口子。
我几乎能想象姑妈日复一日在这里摩挲这些书脊的样子,孤独,却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第三天下午,在我几乎要被一种无名的疲惫和沮丧淹没时,
指尖碰触到一本硬壳精装书的粗糙封皮——杜鲁门·卡波特的《蒂凡尼的早餐》。
它塞在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下意识地打开它。一张泛黄的硬纸卡片飘落出来,
打着旋,落在我沾满灰尘的鞋面上。拾起来看,是手写的借书卡,老派图书馆用的那种。
书名、借出和归还日期都用极漂亮的蓝黑墨水笔迹填写,一丝不苟。但吸引我目光的,
是卡片下方空白处密密麻麻的评注。字迹瘦削有力,透着一种冷静的敏锐:“‘不过,
亲爱的医生,”她说着,将烟灰弹进一只看不见的烟灰缸里,“我当然喜欢金钱,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那种地方,在蒂凡尼,没有任何事情会让你感到害怕。
’——此处霍莉的脆弱藏在虚荣之下,像玻璃上的裂痕。她害怕的不是贫穷,
是无所依附的漂泊。你我或许皆然。”我的心跳突兀地停了一拍。这段话……我读这本书时,
最戳中心窝的就是这一句,那种用华丽物质武装起来、内里却惶然无依的感觉,
我曾试图向朋友解释,却总觉得词不达意。而这个陌生人的寥寥数语,精准得像一枚探针,
直接刺入我当年那份模糊震颤的情绪核心。鬼使神差地,我开始疯狂地翻找。一本,又一本。
奥斯汀、海明威、卡尔维诺、博尔赫斯、张爱玲……几乎每一本书里,
都藏着同样字迹的借书卡,写着同样洞穿纸背的评注。在《傲慢与偏见》里,
他写:“达西的傲慢源于他被误解的善良,而伊丽莎白的偏见则来自她过分的自信。
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其实就爱上了对方眼中那个更完美的自己。你说呢?
”在《老人与海》的结尾处,他标注:“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但真正的胜利或许在于,明知必败,仍心无怨憎地付出爱。圣地亚哥爱那鱼,
尽管他必须杀死它。”在《霍乱时期的爱情》的扉页上,
他用笔轻轻划出一道线:“‘一生一世。’他答。———用一生来等待和准备一场爱,
这究竟是浪漫,还是偏执的自我完成?或许二者本是一体。”我坐在地板上,
被翻开的书籍环绕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急促地撞击。灰尘在光线里如同金色的迷雾。
我仿佛透过这些墨迹,在与一个幽灵对话。他读过所有我热爱的书,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每一个击中我的瞬间,他用我内心共鸣却无法形诸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种精神上的高度同频,近乎一种***裸的窥探,让我颤栗,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借书卡上的名字,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顾屿。借阅日期断断续续,持续了差不多两年,
停止在三年前的某个秋天。最后一张卡片的归还日期栏,是空的。我必须找到他。
这个念头来得凶猛而毫无道理。像一个在海上漂浮太久的人,猛地看到了一座灯塔的微光,
不管那光是真实还是幻觉,只想拼命游过去。根据借书卡上零散记录的地址,
我锁定了几个可能的小区。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蹩脚的侦探,一边继续机械地整理着书店,
一边一有空就按图索骥地去那些地方转悠打听。大多数时候一无所获,
或者得到一些含糊不清的指向。直到一个温和的午后,我站在一栋有些年月的公寓楼楼下,
仰头看着四楼那个挂着淡蓝色窗帘的窗户。门卫是个打着瞌睡的老大爷,被我唤醒后,
眯着眼努力回想。“顾屿?……哦!那个挺斯文、不太爱说话的小伙子?”他拍了下脑袋,
“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个写东西的?还是画画的?记不清了。
不过好久没见喽……”我的心提起来:“多久?”“三年?至少三年了。”老大爷掰着手指,
语气确定下来,“没错,就是三年前那个秋天之后,就再没见着人。房子好像一直空着呢,
也没见人来收拾东西。怪可惜的,多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唉。”失踪。三年。
这两个词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连日来所有隐秘的、带着热切的期望。
老大爷后面还嘟囔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道谢,转身,离开,脚步有些发软。
午后的阳光明明很好,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攫住了我。
我在干什么?对着一个三年前就消失的幻影,一个可能早已不存在的人,
投入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热切?那些字迹带来的震撼和共鸣是真的,但此刻,
它们变得像墓碑上的铭文,冰冷而遥远。回到“栖木”,书店里的寂静不再是之前的沉静,
而是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悲伤。我坐在姑妈常坐的那张旧圈椅里,看着满架满架的书,
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我继承的不仅仅是一家濒临倒闭的书店,还有姑妈未曾说出口的孤独,
以及一个或许永远无解的谜。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堆叠着铅灰色的云。
远处传来隐隐的闷雷声。要下雨了。我懒得去开灯,
任由昏暗如同潮水般一点点淹没这方空间。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窗,先是稀疏的几滴,
很快就连成一片,淅淅沥沥,像某种无休止的絮语。空气里湿冷弥漫。
就在我几乎要在这片雨声和昏暗里睡去,
或者被某种低迷的情绪彻底吞噬的时候——“叮铃——”清脆的铜***猝然划破书店的沉寂。
我猛地一惊,从圈椅里坐直身体。这个天气,这个时间,怎么可能有客人?
心脏没来由地开始狂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门口。
玻璃门外,雨幕如瀑,将街景晕染成模糊的背景。一个身影立在檐下,身形高而瘦,
几乎融在夜色里。雨水顺着他深色外套的下摆滴落,脚边积着一小滩水渍。
我迟疑地拉开一道门缝。路灯微弱的光线透过雨丝,勾勒出他的轮廓。雨很大,
他的头发和肩头都湿透了,几缕黑发贴在额角,脸上也带着水痕,却并不显得狼狈。
他的眼睛很亮,在昏暗光线下,像含着一潭深水,正安静地看着我。
嘴角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弧度。陌生的脸。
但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惊心动魄的熟悉感。“抱歉,这么晚,又下雨……”他的声音响起,
和雨声混在一起,低沉,带着一点被雨水浸透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打扰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下,落在他手上。他握着一本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小心地避开了被雨淋湿,仿佛那是什么极易碎的珍宝。然后,
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将那本书,轻轻递向我。“听说,”他看着我,
那个模糊的微笑终于落到了实处,温和,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