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0年，康定元年，齐国公府

头疼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碾过。齐航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耳边是嗡嗡的鸣响，混杂着一些细碎软糯的呼喊，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听得不真切。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沾了铅，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哪？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暴雨倾盆的傍晚，他骑着电动车送最后一单外卖，为了赶时间闯了红灯，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感，以及身体腾空时那瞬间的失重。

“衡哥儿！我的衡哥儿！”

一声凄厉的呼喊猛地刺破混沌，带着浓重的哭腔，震得他耳膜发疼，却也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光影里映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那是个穿着华贵襦裙的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钗环却因慌乱歪在了一边。她俯着身，冰凉的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他的额头上，带着咸涩的味道。她眉眼精致，却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嘴里反复念叨着“衡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您别急，太医马上就来了。”旁边一个穿着深色底褂、梳着发髻的嬷嬷急得直跳脚，一边拿手帕给妇人擦泪，一边朝门外张望，“小的已经让春生飞跑去请了，定是耽搁不了的。”

妇人没理会嬷嬷，只是死死攥着齐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衡哥，娘在这呢，你看看娘……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是齐家唯一的根，唯一的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齐家？衡哥？

齐航的心猛地一沉，他试图开口询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低头想看看自己的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白白胖胖、小巧玲珑的手——那绝不是他那双常年握车把、布满老茧的手，分明是一只五六岁孩童的手。

“啪！”一声脆响自身侧传来。

齐航艰难地转动眼珠，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正指着刚才回话的小厮怒斥：“废物！还愣着做什么？去门口等着，太医到了立刻领进来！若是误了小公子的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小厮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是是是，总管，小的这就去！”

总管？小公子？

更多零碎的信息涌入脑海。齐航躺在柔软的棉被里，打量着周遭——雕花的木质床架，垂落的淡青色纱帐，墙角燃着的铜炉里飘出若有似无的檀香……这不是医院，更不是他那间月租800、墙皮剥落的出租屋。

“娘娘，您先歇歇，小公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中年管家见妇人哭得快要晕厥，语气缓和了些，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才问过跟小公子出去的人了，说是在花园里扑蝶时不慎被石头绊倒，磕在了假山上。许是撞昏了头，并无大碍的。”

“磕在假山上？”妇人猛地抬头，眼睛赤红地瞪着管家，“那般高的假山，你让我怎么歇？若是衡哥有个好歹，我先打杀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

管家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只是垂手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惊恐。

妇人又问：“给国公爷去信了吗？”

管家连忙回道：“已经安排人给国公爷报信了。”

齐衡躺在棉被里，听着这一切，脑子飞速旋转。衡哥、齐家、假山、娘娘、国公爷……零星的信息拼凑起来，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名字浮上心头——齐衡。那个《知否》里温润如玉却懦弱纠结，最终错过挚爱、一生遗憾的齐国公府小公爷。

他穿越成了齐衡？还是五岁的齐衡？

他下意识想苦笑，嘴角却只能牵动出一个微弱的弧度。前世他抱怨命运不公，出身贫寒，拼尽全力却活得像条狗；如今倒好，直接一步登天，成了顶级豪门的独苗，吃穿不愁，地位尊崇。可这是等级森严、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啊，更何况，他记得《知否》里的齐衡，一生过得多憋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少年的兴奋呼喊：“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穿戴官服的老者被领了进来。他先对着妇人作了个揖，沉声道：“郡主娘娘安康。”

“李院正，您来了！”妇人赶紧回道，语气里满是急切，“今天您不是沐休吗？您能来太好了，赶紧瞧瞧我的衡哥！”

郡主娘娘？

齐衡的心又是一震，果然是齐国公府。

妇人连忙让开位置，紧张地看着李院正给齐航把脉。老者手指搭在他的腕上，闭目凝神片刻，又翻看了他的眼睑，按压了他的额头，最后松了口气：“无妨无妨，小公子只是撞昏了头，有些轻微震荡，又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老朽开一服安神活血的方子，煎了服下，好生歇息两日便好了。”

“真的？”妇人喜极而泣，一把拉住太医的手，“多谢李院正，多谢李院正！”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面容方正、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声音带着急切：“我儿怎么了？衡哥怎么了？”

“国公爷！”屋里众人连忙行礼。

李院正起身回道：“国公爷放心，小公子只是受了些惊吓，歇息几日便无大碍了。”

齐国公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孩童，眼中满是疼惜：“衡哥，感觉怎么样？”

齐衡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张既陌生又仿佛在剧里见过无数次的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一个连房租都快交不起的穷小子，真的成了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只是，这看似泼天的富贵背后，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人生？前世的遗憾，今生能改写吗？

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听着周围人忙碌的声音，看着头顶淡青色的纱帐，心里五味杂陈。前世的苦难犹在眼前——父亲的病、母亲的愁容、外卖箱里馊掉的饭菜，还有那场夺走他性命的车祸。而现在，他成了齐衡，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

命运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