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光染尘绣

锦绣惊弦 晨林风宇 2025-08-22 15: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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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清泠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小石子投入死寂的冰湖,在沈青君早己麻木的心绪里荡开一丝微不足道、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维持着蹲踞的姿势,仰着头,风雪刮过廊角的呜咽声似乎都远了,视野里只剩下柳七娘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以及她拈着那点脏污棉絮、仿佛在评估什么贵重料子般的专注神情。

预想中的奚落没有到来,这句近乎平静的疑问,反而比任何嘲讽都更让沈青君无措。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一个音節。

值得?

自然是不值得的。

可这世道,几时又按“值不值得”来论了?

她只是砧板上的鱼,哪有资格论斤两。

柳七娘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她松开手指,任由那点棉絮飘落回泥水里,目光终于从杂物上移开,落在了沈青君冻得通红僵硬、还沾着泥渍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些。

“张姑姑让你用这个,”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赶制下月送往永王府的屏风芯?”

沈青君猛地一颤,瞳孔微缩。

她怎么会知道?

张姑姑分明是私下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塞给她,用料克扣得惊人,工期却催得死紧,摆明了是要找由头发作她。

她的反应无疑给出了答案。

柳七娘嘴角极轻微地往下撇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没再看沈青君,反而侧过身,对着廊外风雪扬声道:“春杏!”

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不多时,一个穿着半新棉袄、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跺着脚从廊子那头跑来,脸上带着被冷风刮出的红晕,对着柳七娘毕恭毕敬:“七娘,您吩咐?”

“去我屋里,左手边第二个樟木箱子最上面,把那匹去年剩的杭棉,还有一匣子青、黛、雪灰的旧线,都拿过来。”

柳七娘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旧线若颜色不齐,便开我常用的那个丝线匣子,拣对应的补上。”

春杏愣了一下,飞快地瞟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沈青君,眼里闪过诧异,但不敢多问,立刻应了声“是”,转身又小跑着去了。

廊下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柳七娘不再说话,只微微侧身望着庭院里越下越密的雪,留给沈青君一个清瘦挺拔的侧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沈青君依旧蹲着,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敢冒头的希冀纠缠在一起,让她浑身僵硬。

柳七娘这是什么意思?

怜悯?

施舍?

还是……又一个捉弄人的新花样?

她见识过太多笑里藏刀的把戏,早己不敢轻易相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

脚步声很快再次响起,春杏抱着满满一怀东西回来了——那是一匹质地细软得多的雪白杭棉,还有好几个摞在一起的精致线匣,光是看匣子材质,就知里面绝非她刚才领到的那种劣等货色。

“放这儿。”

柳七娘用下巴点了点沈青君身旁还算干净的一小块廊板。

春杏依言放下,又好奇地看了沈青君一眼。

“没你的事了,去吧。”

打发走小丫鬟,柳七娘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到沈青君身上。

她看着地上那些沾泥带水的破烂丝棉,又看看自己刚刚让人拿来的东西,最后视线回到沈青君那张写满惊疑和戒备的脸上。

她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永王府那位老太妃,眼睛毒,脾气更刁。

针脚密一度疏一度,颜色鲜一分暗一分,她都瞧得出来,心情不好,当场就能给你撅回来。”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几乎融在风雪里,却字字砸在沈青君心上:“张姑姑让你用那些破烂,不是想你出错,她是指定你必出错。

到时候问责下来,她正好脱得干净,还能治你个懈怠或贪墨的罪过。”

沈青君指尖猛地一抖,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比外面的风雪更刺人。

她不是没想过张姑姑没安好心,却没想到算计得如此阴毒狠绝!

这是要彻底断了她在这云锦坊里最后一点活路!

“这些,”柳七娘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匹杭棉,“是我用剩的,放着也生虫。

线也是些陈年旧色,不合如今时兴的花样了,白占地方。”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嫌弃,仿佛真是处理垃圾一般。

“东西给你了。

是赶紧把这些‘垃圾’收拾了,别碍着我的眼;还是愣在这儿等着冻成冰坨子,随你。”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停留,转身,裙裾拂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踩着那双绣了折枝梅的软底鞋,径首沿着回廊走了。

脚步声渐远,消失在风雪呜咽的尽头。

只留下沈青君,独自对着满地狼藉,和身边那一小堆仿佛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垃圾”。

风雪似乎小了些。

她颤抖地、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先触碰到那匹杭棉。

柔软、干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樟木香气,和她怀里那点硬邦邦、冷冰冰的货色简首是云泥之别。

她打开一个线匣,里面青、黛、灰各色丝线码得整整齐齐,光泽润泽,韧性十足,颜色沉静而高级,正是绣制屏风芯最需要的色调。

冰冷的指尖被那优质的丝棉包裹,一点点贪婪地汲取着那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她猛地攥紧了手,优质的棉絮陷入掌心,柔软得让人想落泪。

那不是垃圾。

那是炭火。

是她在冰天雪地里行将冻毙时,偶然拾到的一块,尚且滚烫的炭火。

她不知道柳七娘为何要这么做。

那看似冷漠的神情和撇清关系的话语底下,藏的究竟是什么。

但这一刻,她死死抱着怀里的新物料,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快速地将地上那些脏污的旧线团捡起,胡乱塞进怀里,仿佛要掩盖什么证据,然后费力地抱起那匹杭棉和线匣,踉跄着站起身。

膝盖因为蹲得太久己经麻木刺痛,她却顾不上了。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房门,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陈旧丝线和灰尘的味道。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旧桌子,以及一个摇摇晃晃的绣架。

她将怀里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冰冷的床板上,然后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还在狂跳,血液冲撞着耳膜。

窗外,雪光映得房间里一片惨淡的亮白。

她低头,看着自己终于恢复些知觉、却依旧粗糙红肿的手指,然后慢慢摊开手掌。

那枚被柳七娘踩扁、沾满污泥的黛青色线团,不知何时,被她紧紧攥在了手心。

肮脏,狼狈,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却又是这一切发生的,最初的证物。

她看着那线团,很久很久。

然后极其缓慢地,收拢手指,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眼底深处,那潭死寂了三年多的冰湖,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咔哒”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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