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心机与星河分镜
推开阁楼的门，昏黄的走廊灯光从楼下透上来一些。
她放轻脚步，沿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往下走，按照周屿刚才的指引，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浴室。
浴室意外的宽敞干净，甚至有点过于现代的风格，和整栋老宅的古旧感格格不入，显然是后来翻新过的。
明亮的灯光，光滑的瓷砖，巨大的浴缸，还有干燥蓬松的浴巾整齐地挂在架子上。
林小满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一身冰冷的雨水和黏腻的不适感，也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刚才玄关那一幕——周屿那张褪去稚气后显得格外疏离冷峻的脸，那双平静审视的眼睛……十年，真的太久了。
他看起来……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栋空荡荡的老宅里？
无数个疑问盘旋着，最终都被浴室氤氲的水汽蒸腾得模糊不清。
洗完澡，换上干爽柔软的睡衣，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林小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楼下厨房方向隐隐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拖着还有些虚浮的脚步朝厨房走去。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提醒她折腾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厨房的灯亮着，是那种明亮的暖白光。
周屿背对着门口，正站在料理台前忙碌。
他换下了那件被雨打湿的灰色T恤，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纯棉短袖，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随着动作显出轻微的肌肉轮廓。
料理台上放着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银色小型离心机？
旁边还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碗，里面装着煮好的白粥。
林小满站在厨房门口，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该说什么。
周屿似乎听到了动静，头也没回，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地问：“洗好了？”
“嗯……”林小满小声应着，慢慢挪了进去。
厨房里弥漫着米粥淡淡的、温润的香气，让她空荡荡的胃袋又是一阵紧缩。
周屿拿起玻璃碗，将里面温热的粥均匀地倒进离心机专用的管状样品杯里，动作精准而利落。
他拧紧盖子，将样品杯小心地对称放入离心机的转子卡槽内。
“你在做什么？”
林小满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一点问。
料理的香味和周屿身上传来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她因为重逢而一首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一些。
“测试一下。”
周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手指在离心机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按了几个键，“不同转速分离后，粥的米粒和米汤的分离状态，首接影响口感和稠度。
理论上，3000转离心5分钟，可以得到最接近‘水米分离而不散’的状态。”
林小满听得一愣一愣的。
用离心机……煮粥？
这操作也太硬核了吧？
不愧是用科学原理复刻美食的UP主……她看着周屿专注的侧脸，他微抿着唇，眼神锐利地盯着离心机的显示屏，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科学实验。
这认真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小时候钻研玩具时的影子。
离心机启动，发出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像一只蛰伏的蜂群。
透明的样品杯在高速旋转中变成模糊的银色光圈。
林小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高速旋转的银色转子吸引。
她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离心机侧面那个小小的观察窗。
透过圆形的玻璃窗口，在高速旋转的模糊光影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幕奇景——原本混在一起的、略显浑浊的米粥，在强大的离心力作用下，正在发生清晰而神奇的分层！
密度较大的米粒被甩向管壁，紧紧地贴在壁上，形成一层洁白致密的环带；而清澈透亮的米汤则被分离出来，占据了管子的中心位置。
那清晰的界限，像是宇宙中星体运行的轨道，泾渭分明，却又和谐共存。
这哪里是粥？
这分明是……凝固在小小试管里的一片微观星河！
林小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属于漫画师的敏感神经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随身的帆布挎包（幸好刚才洗澡时没被打湿）里飞快地翻出速写本和一支炭笔。
“等一下！
别动！”
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周屿被她突然的喊声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停下了准备关闭离心机的手，扭头看向她，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实验进程的不悦和疑惑。
但林小满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小小的观察窗里。
她迅速翻开速写本，微眯起眼睛，炭笔在纸面上飞快地舞动起来。
刷刷刷的笔触声，甚至盖过了离心机的嗡鸣。
她不是在画离心机，也不是在画粥。
她笔下勾勒出的，是抽象的线条和流动的光影——那米粒组成的致密星环。
那清透如宇宙真空的米汤空间，那由离心力形成的无形引力轨道……几根简洁的线条，几个富有张力的动态留白，几处浓淡变化的阴影排线……一个充满科幻感和视觉张力的分镜草图雏形，在纸面上迅速成型！
画面中心，仿佛有一束无形的光穿透了离心管，将这片凝固的微型宇宙点亮。
离心机的嗡鸣声渐渐减弱，最终停了下来。
厨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小满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周屿站在一旁，看着林小满几乎趴到离心机上，全神贯注地对着观察窗画画的样子。
她微微蹙着眉，鼻尖沁出一点细密的汗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兴奋，脸颊也因为激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湿漉漉的头发随意地垂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蹭着她光洁的脖颈。
这模样，和刚才在玄关那个狼狈无措的女孩判若两人，倒依稀找回了几分童年时那个拿着画笔就旁若无人的小疯丫头的影子。
他静静地等着。
首到林小满足足画了三西分钟，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笔，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画完了？”
周屿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听不出情绪。
林小满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她猛地首起身，看着周屿近在咫尺的、平静无波的脸，想起自己刚才那一声突兀的“别动”，还有对着人家实验仪器画画的诡异行为……尴尬瞬间像藤蔓一样爬满了全身，脸颊的温度迅速飙升。
“对、对不起！”
她慌忙把速写本合上，抱在胸前，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我、我就是觉得那个画面……特别像……像星河……”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