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齿轮与心跳
老人家攥着她的手反复念叨:“齿轮卡壳那天,钥匙要找到锁孔……别信姓孟的,也别不信……”当时只当是老人糊涂了,此刻再想,后背竟沁出一层冷汗。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砚西还在试图解释,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气球碎片,“刚才那俩女生跑太快,我就是下意识扶了嫂子一把——谁让你叫她嫂子?”
孟庭琛弯腰捡起保温桶,汤汁在桶壁上凝成深褐色的痕迹,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看向苏清颜时,眼底的怒火己经压下去,只剩些复杂的情绪在镜片后翻涌,“没摔着吧?”
苏清颜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黄铜钥匙。
钥匙柄的花纹硌得指腹发麻,她突然意识到,那花纹根本不是随便刻的,分明是半个齿轮的形状——和孟庭琛项链上的吊坠,刚好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圆。
“哥,你别这么严肃嘛。”
沈砚西挠着头打圆场,“七夕节的,生气多不好。
我买了薇薇最爱的芋泥啵啵,要不我们一起去看她们拍视频?”
孟庭琛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递给苏清颜。
桶身还带着余温,她接过来时指尖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苏清颜低头看桶里的东西,是冰镇的银耳羹,红枣去核切得整整齐齐——她昨天随口跟林薇薇提过一句“夏天总觉得燥得慌”,没想到会被孟庭琛记在心上。
“走吧。”
孟庭琛率先转身,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不是要拍视频?
我带了设备。”
沈砚西吐了吐舌头,凑到苏清颜身边小声说:“我哥就这样,看着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紧张你。
上次你***晚归,他在公交站等了俩小时,说怕你遇到坏人。”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跳。
她确实遇到过醉汉骚扰,是个穿黑夹克的男生帮忙解了围,当时没看清脸,只记得对方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和孟庭琛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纸条……”苏清颜刚想问沈砚西有没有看到气球里的纸条,却被孟庭琛的声音打断。
“沈砚西,把你卫衣上的小熊摘下来。”
沈砚西愣了一下:“啊?
这是***款的——摘下来。”
孟庭琛的语气不容置疑。
少年不情不愿地扯下卫衣上的小熊布贴,孟庭琛接过来塞进裤兜,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
苏清颜注意到,布贴背面绣着个极小的“周”字,和外婆家老相册里的落款笔迹如出一辙。
“夕阳红服务公司”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不大,招牌上的红漆掉了大半,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林薇薇己经在门口等得着急,看见他们过来,立刻挥着手里的拍摄脚本跑过来:“你们可算来了!
张阿姨说今天有对老人要相亲,刚好能拍!”
苏清颜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客厅里摆着几张旧沙发,蒙着碎花布的茶几上摆着洗好的葡萄,紫莹莹的果肉裹着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张阿姨正踮着脚往墙上钉新的锦旗,听见动静回头笑:“小颜带朋友来啦?
快坐快坐,王大爷刚打电话说出门了,估计还有十分钟到。”
林薇薇己经举着手机开拍,镜头扫过墙角的绿萝——和寝室那盆不同,这盆的叶片边缘泛着金边,叶尖垂着颗晶莹的水珠,滴落在下面的青花瓷盆里,发出“嗒”的轻响,节奏竟和墙上挂钟的秒针完全同步。
“颜颜你看,”林薇薇把手机怼到她面前,“这个水滴声配钟摆声,是不是很有年代感?”
苏清颜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孟庭琛突然走到挂钟前,手指在钟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那老式座钟像是被唤醒般,发出一阵齿轮转动的“咔啦”声,指针竟倒着走了两格。
“这钟不是早坏了吗?”
苏清颜脱口而出。
外婆生前总说这钟走得不准,去年冬天彻底停了,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可现在钟面上的时间,分明是三点十五分。
孟庭琛收回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红:“老物件有时候会自己醒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苏清颜的帆布包上,“钥匙带了吗?”
“啊?”
苏清颜下意识捂住包,“带、带了。”
“那就好。”
孟庭琛点点头,转身去调试相机,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懵。
沈砚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杯芋泥啵啵,吸管上还沾着奶油:“嫂子,我哥是不是很奇怪?
其实他就是紧张,上次你说喜欢吃学校门口的鸡蛋灌饼,他连续三天早上五点去排队,就为了让你能吃上刚出炉的。”
苏清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有点酸,又有点暖。
她想起孟庭琛帮她搬行李时衬衫后背洇出的汗渍,想起他提醒她图书馆靠窗座位下午会晒到太阳,想起他每次递东西给她时,总会先擦一下自己的手指——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珠子,此刻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叮咚——”门铃响了,张阿姨立刻迎上去:“王大爷来啦?
快进来!
李阿姨刚到,正在里屋补口红呢!”
一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两本线装书。
他看到客厅里的相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张啊,这拍视频会不会太张扬了?
我就是想跟李老师聊聊诗词,没别的意思。”
“大爷您这就不懂了吧?”
林薇薇举着手机跑过去,“现在年轻人就爱看这种‘神仙爱情’,上次有个八十岁爷爷给奶奶写情书的视频,点赞都过百万了!”
王大爷被说得脸红,刚要再说点什么,里屋突然传来李阿姨的惊呼:“哎呀!
我的发簪怎么断了?”
众人连忙涌进去,只见李阿姨正对着镜子发愁,头上的珍珠发簪断成了两截,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张阿姨急得首拍大腿:“这可是李阿姨老伴儿生前送的,戴了三十年了!”
孟庭琛蹲下身帮着捡珠子,手指捏起一颗滚到沙发底下的珍珠时,突然顿了一下。
苏清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沙发底下竟有个小小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的花纹,和她钥匙上的齿轮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她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盒子,就感觉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似的。
低头一看,手腕上的齿轮印记不知何时变得鲜红,像要渗出血来。
“别碰!”
孟庭琛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这是‘锁芯’,没有钥匙碰它会受伤的。”
“锁芯?”
苏清颜看着他,“那钥匙……就是你带的那把。”
孟庭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清颜,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你外婆的公司不是普通的家政公司,它是个‘时间驿站’,王大爷他们不是来相亲的,是来……还债的。”
“还债?”
苏清颜懵了,“还什么债?”
“时间债。”
孟庭琛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挂钟,钟摆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指针稳稳地指在三点十七分——正是它去年冬天停下的那个时间,“有些人年轻时浪费了太多时间,老了想弥补,就会来这里。
王大爷想弥补没来得及跟李阿姨说出口的诗,李阿姨想找回和老伴儿最后一次散步时弄丢的发簪……而我们孟家,世世代代都是这里的守钟人。”
苏清颜的脑子“嗡”的一声,外婆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齿轮卡壳那天,钥匙要找到锁孔……”她看着孟庭琛胸前的齿轮吊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印记,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否认的念头冒了出来:“那倒计时……是时间驿站要塌了。”
孟庭琛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每过一百年,齿轮就会卡壳一次,需要钥匙和锁芯重新校准。
上一次校准是在二十年前,我爸妈就是在那次校准中……”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握紧了苏清颜的手,“清颜,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你有钥匙,但后来……后来怎么样?”
苏清颜追问,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孟庭琛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突然传来沈砚西的尖叫:“哥!
你快看相机!”
众人冲出去,只见相机屏幕上正自动播放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二十年前的“夕阳红服务公司”,年轻的孟庭琛父母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两个小孩,大的那个戴着眼镜,小的那个穿着小熊卫衣,脖子上挂着和沈砚西同款的吊坠。
而在他们身边,站着年轻时的苏清颜外婆,手里拿着的,正是苏清颜现在带在身上的黄铜钥匙。
视频的最后,外婆把钥匙递给孟庭琛的妈妈,笑着说:“等我外孙女长大了,就让她来接我的班。
这钥匙和你们家的齿轮,本来就该在一起。”
相机突然“滋啦”一声黑屏,客厅里的挂钟再次响起齿轮转动的声音,这次却不是倒着走,而是飞速向前,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苏清颜帆布包里的钥匙开始发烫,烫得她不得不把它拿出来,钥匙柄上的半个齿轮竟在发光,与孟庭琛胸前的吊坠遥相呼应。
“不好!”
孟庭琛脸色大变,“齿轮提前卡壳了!
清颜,快把钥匙***沙发底下的锁芯里!”
苏清颜手忙脚乱地去够那个金属盒,手指刚碰到锁芯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墙上的锦旗哗啦啦往下掉,露出后面的保险箱,显示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距离完全卡壳还有24小时而在一片混乱中,苏清颜清晰地听到,孟庭琛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后来我发现,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钥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