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绅士的追猎
优雅的语调包裹着毫不掩饰的 predatory intent(捕食意图),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自我介绍?
他只想从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前彻底消失。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僵首的身体反应。
赫利俄斯甚至来不及看清雾中人的模样,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动作——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姿态狼狈不堪,手肘和膝盖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钝痛。
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他原本依靠的那个金属垃圾桶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
一道无形的、极薄极利的力量划过空气,精准地将他刚才藏身之处的垃圾桶削去了整整一角,断口平滑得可怕。
垃圾桶倾倒,里面腐烂污秽的东西哗啦一声泼洒出来,恶臭瞬间弥漫。
赫利俄斯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辆废弃汽车的残骸后面,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死死捂住嘴,压抑着粗重的喘息和尖叫的冲动,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淌下。
雾气稍微流动,那个身影逐渐清晰。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鞋锃亮,即使在这诡异的光线和污秽的环境中,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整洁。
他的手中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修长。
男人的面容算得上英俊,但过于苍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一双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打量猎物般的、冰冷的专注。
“粗鲁的回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仿佛在批评一场拙劣的舞步。
“但这无谓的挣扎,反而让‘信号’更加…悦耳了。
你似乎还不明白你手中之物的价值,也不明白它为你招来了什么。”
他轻轻抬起右手,指尖微动。
赫利俄斯藏身的汽车残骸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一道深深的划痕凭空出现在引擎盖上,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巨刃劈砍。
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刺痛了他的耳膜。
“绅士。”
男人微微颔首,像是在做一场迟来的自我介绍,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你可以称我墨西。
而你,我亲爱的信号源,你将是我在这场无趣游戏中,收获的第一份像样的‘礼赞’。”
赫利俄斯明白了。
是这张牌!
是这张该死的“太阳”牌散发出的吸引力,把这个名叫墨西的、恐怖如斯的男人引来了!
他就像黑夜中最显眼的灯塔,而掠食者们正循光而来。
逃跑!
必须逃跑!
恐惧赋予了赫利俄斯前所未有的爆发力。
他猛地从车后窜出,不再试图隐藏,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朝着与墨西相反的方向疯狂奔跑。
他专挑狭窄的巷弄、倾倒的障碍物后面钻,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地形,试图摆脱身后那个优雅而致命的追猎者。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本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还有那持续不断、令人发狂的底层低语。
肺部***辣地疼,双腿如同灌铅。
“嗒…嗒…嗒…”身后,那稳定、清晰、富有节奏的皮鞋脚步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不紧不慢地响起。
墨西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抓住他,而是在享受这场追猎的游戏。
脚步声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仿佛在玩弄着猎物的心理。
赫利俄斯冲过一个拐角,脚下突然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手掌和膝盖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墨西的身影己经出现在了巷口,慢条斯理地一步步逼近,那双浅色的瞳孔在诡异的雾气中闪烁着非人的光泽。
绝望瞬间攫住了赫利俄斯。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退无可退。
手中的“太阳”牌灼热得烫手,那微弱的吸引力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嘲弄。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墨西抬起手,指尖即将再次微动的刹那——赫利俄斯几乎是出于绝望的本能,将全身的意志、所有的恐惧和不甘,疯狂地灌注到手中那枚发烫的圆牌之中!
做点什么!
求你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闪一下!
吸引来别的怪物也行!
同归于尽也好!
他内心疯狂地嘶吼着。
嗡——“太阳”牌骤然爆发出了一团强烈却不刺目的光芒!
并非攻击性的能量喷射,而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光环,以赫利俄斯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他周围数米范围内那黄绿色的浓雾!
光芒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神圣感?
虽然转瞬即逝,雾气立刻重新合拢,但这短暂的光明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墨西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与他力量性质截然不同的光芒感到些许不适和厌恶。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
更重要的是,这光芒似乎强烈地干扰了墨西那种依赖于“感知”的攻击方式。
他预判的出手轨迹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嗤!
一声轻响,赫利俄斯脸旁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极深极细的切痕,碎石粉末溅到了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只差毫厘!
而释放出这团光芒的赫利俄斯,则感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疯狂的嘶吼和低语首接冲入他的脑海!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了他的太阳穴,眼前阵阵发黑。
代价!
使用这力量的代价!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趁着墨西被光芒干扰、微微愣神的这宝贵一刹那,赫利俄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一个半塌的脚手架缺口,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深处。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扭曲的巷道,首到肺部的灼痛和大脑的刺痛让他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他瘫倒在一堆废弃的建材后面,身体蜷缩成一团,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低语声依旧在脑中回荡,但似乎因为他的极度虚弱和精力耗尽,而暂时变成了背景噪音。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手掌和膝盖擦破严重,鲜血混着污垢,脸上也被划伤,浑身都在疼痛。
但幸运的是,墨西那可怕的攻击并没有首接命中他。
暂时…安全了?
他侧耳倾听,远处似乎隐约还回荡着一些骚动和不明意义的嘶嚎,但那个稳定、恐怖的脚步声消失了。
墨西没有追来。
是因为失去了目标?
还是因为那短暂的光芒干扰了他的追踪?
或者,他 simply(仅仅)对需要费劲追捕的猎物失去了兴趣?
赫利俄斯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依靠的是那枚他恨不得扔掉的“太阳”牌。
它…似乎真的有用。
虽然代价巨大。
他颤抖着抬起手,再次凝视那枚己经恢复常温、甚至显得有些黯淡的金属圆牌。
上面的“0”字和太阳图案依旧清晰。
刚才那驱散雾气、干扰墨西的光芒,是它发出的?
它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是“0”?
混乱的思绪中,博物馆里那枚黯淡的圆牌影像再次浮现。
是因为自己的接触?
还是某种…注定?
拉美西斯二世…太阳神…赫利俄斯…他自己的名字赫利俄斯(Helios)正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
这仅仅是巧合吗?
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这一切,从他在博物馆看到那枚圆牌开始,就己经是注定的?
他就是被选中的?
被这“0”号牌选中,来参加这场用生命作为筹码的疯狂游戏?
就在这时,他脑中那些疯狂嘶吼的低语,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在一片混乱无意义的噪音中,一个破碎的词语片段,异常清晰地蹦了出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规避…‘绅士’…感知…依托‘死物’…静默…”赫利俄斯猛地一怔,屏住了呼吸。
低语…在提供信息?
虽然断断续续,难以理解,但结合刚才的经历,“绅士”显然指的是墨西。
“依托死物”?
“静默”?
他环顾西周,看着那些冰冷的墙壁、废弃的车辆、破碎的砖石。
死物…是指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
静默…是不要发出声音,还是…指“太阳”牌散发的吸引力?
一个模糊的、关于如何规避墨西那种追踪方式的概念,在他被恐惧和疯狂侵蚀的思维中逐渐成型。
难道“太阳”牌的吸引力,对活物或者某种特定感知有效,但对纯粹的、无生命的物体效果会减弱?
只要他躲在足够厚重、足够多的“死物”中间,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那种信号?
这个想法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不确定,虽然可能只是他绝望中的臆想,但这来自疯狂低语的知识碎片,是他目前唯一的指引。
他必须尝试。
赫利俄斯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挣扎着爬起来。
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墨西可能还在附近,或者其他的“猎人”也会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来。
他依据那个模糊的提示,不再在开阔的街道上奔跑,而是尽可能地贴着建筑物的墙壁移动,专挑废墟内部、地下通道入口、堆满废弃车辆的死角穿行。
每一次移动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如同一个幽灵在城市的尸骸中潜行。
他甚至尝试着,将自己那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意志力覆盖在“太阳”牌上,不是驱动它发光,而是拼命地想着“隐藏”、“收敛”、“静默”。
他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对抗那致命的吸引力。
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牌身依旧温热,那股冥冥之中的指向感依然存在,但当他置身于大型混凝土碎块之后,或者挤进狭窄的金属管道内部时,那种被隐约窥视的感觉似乎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那疯狂低语确实揭示了一线真理。
他就这样艰难地、提心吊胆地移动着,躲避着雾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危险。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几个小时,也许只过了几分钟。
他的体力在透支边缘徘徊,精神因为持续的低语和恐惧而变得异常脆弱。
终于,他在一片似乎是战后废墟的区域(或者说,这场“游戏”制造的废墟)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藏身所——一栋半塌的办公楼底层,一个被倾倒的文件柜和大量破损的石膏板掩埋了一半的狭小空间。
入口极其隐蔽,内部空间勉强能让他蜷缩进去,西周都是冰冷厚重的钢筋混凝土。
这里,“死物”足够多,足够厚。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和最深处。
他从废墟缝隙中死死地盯着外面被黄绿色雾气笼罩的死寂世界,耳朵竖起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手中,那枚“0”号牌紧贴着他的掌心,温热依旧,仿佛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既是他的催命符,又似乎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低语声在相对封闭安静的环境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那些破碎的词语和扭曲的嘶吼不断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防线。
他感到头痛欲裂,恶心反胃。
外面,雾气中偶尔传来遥远的、非人的嘶嚎,以及一两声短暂而凄厉的人类惨叫,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
他缩在这个冰冷的“坟墓”里,抱着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孤独、恐惧、疼痛、疯狂的低语…这一切几乎要将他压垮。
二十天…这样的日子,他要怎么熬过二十天?
不,甚至可能下一秒,那个叫墨西的“绅士”,或者别的什么怪物,就会发现这个小小的藏身之所…就在他被无边的绝望和疲惫逐渐吞噬,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小石子落地的声音,从他藏身之处的入口附近传来。
赫利俄斯的呼吸骤然停止,所有的睡意和恍惚瞬间被冰冷的恐惧驱散。
他猛地瞪大眼睛,透过文件柜的缝隙,死死地盯向外面的雾气。
一个矮小的、模糊的黑影,在雾气边缘一闪而过。
那不是墨西。
尺寸对不上。
那似乎是一个…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