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调的初遇周三下午三点，钢琴教室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林薇对着空荡荡的琴凳皱了皱眉。试课时间已过十分钟，新学生连影子都没有。她伸手，

用指尖抹过琴键盖，一丝灰都没有。她讨厌不守时。门铃突然尖锐地响起，吓了她一跳。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的减音垫上，发出一声闷响。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冷风。

他个子很高，穿着一件肩线利落的卡其色风衣。他手里还捏着杯奶茶，杯子外壁凝着水珠，

标签被撕掉一半。“抱歉！超级抱歉！”他语速很快，带着点喘，“我是陈阳。

我替我朋友来的，他临时被抓去加班，快疯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林薇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目光扫过他沾了点灰的风衣下摆，再落到那杯奶茶上。陈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下意识把奶茶往身后藏了藏，动作有点滑稽。“呃……事情就是这样。他非常想来，真的，

但老板不让。”他试图挤出个抱歉的笑。林薇走到茶几旁，拿起日程本。“所以，试课取消，

是吗？”“理论上……是的。”陈阳摸了摸鼻子，视线在教室里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黑色的三角钢琴上。“这就是那吃时间的家伙？”林薇挑眉。“什么？”“钢琴啊。

我朋友说，他儿子抱怨练琴剥夺了他宝贵的游戏时间。”陈阳说着，自顾自地走近钢琴。

他空着的那只手，悬在琴键盖上方，似乎想碰又不敢碰。林薇保持距离。“消息我收到了。

谢谢你专门跑一趟。”这是送客的意思。陈阳却像是没听出来。他转头看她，

忽然问：“你教得很难吗？”“什么？”“我朋友怕他儿子学不下去。我能……试试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就当赔罪。反正我人也来了，时间也占了。

”林薇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试课是针对学生的。”“我现在就是。

”陈阳把奶茶放在谱架上，塑料杯底碰上木架，轻轻一响。“潜在学生。

我小时候也差点学琴。”他脱下风衣，随意地搭在琴凳末端。里面是件简单的灰色卫衣。

他看起来和这间规整的教室格格不入。林薇看了一眼谱架上的奶茶，又看看琴凳上的风衣。

最后看向陈阳。他脸上那种半认真半开玩笑的神情，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二十分钟。

”她说，“基础指法。”陈阳立刻在琴凳上坐下，位置有点偏。他看着黑白琴键，手指悬空，

像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林薇站到他身侧。“手型。”他模仿着摆出一个有点僵硬的姿势。

“放松。”林薇用笔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小臂，“手腕不要塌。”他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立刻调整。教室里响起第一个单音，有点闷，不算难听。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连成一段磕磕巴巴的音阶。风衣的一角从琴凳上滑了下来，拖到了地上。

那杯奶茶安静地冒着水汽。林薇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这绝对是她职业生涯里最奇怪的一节试课。2.意外的“学生”琴声停了。

陈阳盯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它们刚背叛了他。“比想象中难。”他嘟囔了一句，

活动了一下手腕。林薇没评价。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滑落的风衣，重新搭回琴凳。

“注意第三指关节。”陈阳试着又按了一个音，力道太大，声音炸了一下。“轻点。

”林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琴键不是你的敌人。”陈阳笑了，肩膀放松下来。

“它感觉挺像的。”他抬头看她，“你教所有学生都这么……直接？

”“只教需要直接的学生。”林薇用笔尖虚点谱子，“再来。慢一点。”他吸了口气，

重新把手指放上去。这次好多了，虽然还是笨拙，但至少音是准的。

一段极其缓慢的《小星星》前半句，磕磕绊绊地飘了出来。弹完，他立刻转头看她，

眼神像等老师发小红花的小学生。“还行？”他问。“升Fa错了。”林薇指出，

“而且节奏不稳。”陈阳垮了下肩膀，随即又笑起来。“严厉。但我喜欢。

”他伸手去拿谱架上的奶茶，吸管发出空杯的嘶啦声。他有点尴尬地放下杯子。“下课了？

”“差不多。”林薇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二十分钟到了。”陈阳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

“感觉比我画一天稿子还累。”他拿起那杯空奶茶，精准地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然后他看向林薇，表情变得稍微正经了点。“说真的，今天打扰了。我替我朋友再次道歉。

”“没关系。”林薇开始整理琴谱。陈阳穿上风衣，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走到门口，

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停住了。“那个……”他转回身，“你一般下课之后，都干嘛？

”林薇抬起头。“我的意思是，”他语速又快了点，“为了表达歉意，

以及感谢你没把我轰出去……我请你喝杯东西？就楼下那家店。

”他指了指窗外街角的奶茶店。林薇没立刻回答。她看了一眼琴凳，又看看他。

“我不太喝甜的。”“他们有茶，无糖的，纯茶。”陈阳立刻接话，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或者别的。随你选。”教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林薇合上琴谱。

“好吧。”她说，“就一杯。”3.奶茶的“回礼”楼下奶茶店吵得像个集市。

陈阳挤到柜台前，扭头大声问：“喝什么？”林薇站在几步外，抱着手臂。“四季春，无糖，

去冰。”陈阳对店员重复了一遍，又给自己点了杯全糖的什么，名字花里胡哨的。

他付钱很快，手机“滴”一声扫过。等饮料的时候，他没话找话。“你钢琴弹得很好。

”“我是老师。”林薇说。意思这是应该的。“那不一样。”陈阳靠在柜台边，

“好多老师弹得一股木头味儿。你弹得……没那么木头。”林薇看了他一眼。这算夸奖吗？

饮料好了。陈阳把那杯纯茶递给她，插管动作利落。“试试。不好喝我再去换。

”他自己那杯是浓稠的紫色，看着就甜得发腻。林薇喝了一口。茶味很正，确实不甜。

“怎么样？”“可以。”她又喝了一口。陈阳笑了，好像松了口气。

他吸了一大口自己的奶茶，珍珠堵住了吸管，发出很大的声响。两人站在店门口，有点尴尬。

“所以，”陈阳咬着吸管，“你教琴很久了？”“六年。”“哇。

怪不得那么……”他可能想说“凶”，临时改口，“……熟练。”林薇没接话。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你朋友的儿子，”她突然问，“几岁？”陈阳愣了一下。“啊？

哦，八岁吧好像。皮得很，估计坐不住。”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所以我才替他来看看。

万一老师太吓人，不是摧残祖国花朵嘛。”“那我看上去吓人吗？”陈阳被问住了。

他仔细打量她，从头发丝看到鞋尖。“不像。”他得出结论，“更像……嗯，像这杯茶。

”他指指她手里的杯子，“看着冷冰冰，喝下去其实还行。”什么烂比喻。林薇没评价。

她喝完最后一口茶，把空杯扔进垃圾桶。“谢谢你的茶。我该回去了。”“哦，好。

”陈阳站直了，“下次……我是说我朋友下次，会准时来的。”林薇点点头，

转身往教室方向走。走了几步，听见他在后面喊。“喂！林老师！”她回头。

陈阳站在奶茶店招牌的亮光里，手插在风衣口袋。“那课……其实挺有意思的！

”他声音挺大，旁边有人看过来。林薇没说话，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算是听见了。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嘴角好像弯了一下。可能只是被风吹的。4.风衣的借口两天后。下午。

林薇正在给一个手指软趴趴的小男孩纠正手型，门铃又响了。透过玻璃门，

她看见一个高个子身影，卡其色风衣。是陈阳。他手里没拿奶茶，空着手。小男孩正好下课，

背着琴谱跑出去。陈阳侧身让过，然后推门进来。“林老师。”他笑得有点不自然。

“你朋友又加班了？”林薇直接问。她手里还拿着红色的铅笔。“啊？不是。

”陈阳摸了下后颈，“我……我上次好像把风衣落这儿了。”林薇没说话，看着他。

他今天里面穿了件黑色衬衫，没系领带。“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陈阳比划了一下，

“就试课那天，我记得搭琴凳上来着。”林薇转身，走向角落的衣帽架。

上面只挂了一件她的薄外套和一条围巾。“没有。”她说。“不可能啊。”陈阳走过来，

自己探头看了一圈衣帽架，又往琴凳那边张望。“我记得很清楚……”“你走的时候穿走了。

”林薇提醒他，“还穿着它去喝了奶茶。”陈阳动作顿住。他直起身，表情有点僵。

“哦……对。好像是。”他拍了下额头，“看我这记性。画稿子画糊涂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节拍器在角落滴答地响。陈阳干站了两秒，突然转身往外走。

“那可能落别处了。打扰了。”他脚步很快。林薇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手碰到门把。“喂。

”她叫住他。陈阳回头。“既然来了。”林薇放下红铅笔，走到茶几旁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要不要再试一次？那个升Fa。”陈阳愣在门口。“就十分钟。”林薇补充，“不收你钱。

”陈阳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立刻走回来，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行啊。”他爽快答应，

好像就在等这句，“这次我肯定记住升Fa。”他脱下风衣。这次，他仔细地把它折了两下，

才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他坐到琴凳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林老师。”5.心动的邀约十分钟变成了二十分钟。升Fa是搞对了，但节奏还是一团糟。

陈阳弹完最后一遍，手指还夸张地在琴键上一按，摆了个结束的姿势。“怎么样？

”“有进步。”林薇客观地说，“至少音都对。”“只是音对吗？”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但眼睛还在笑。“节奏像喝醉了。”林梅补充道。陈阳笑出声，一点也不介意。他站起来，

重新穿上那件仔细折好的风衣。“严师出高徒。”他看了一眼窗外，天气不错。“哎，

周末有什么安排？”林薇正在关琴盖，头也没抬。“备课。练琴。”“一整天都闷着？

”陈阳系好风衣腰带，“不对流空气，钢琴会哭的。”“钢琴不会哭。”“我会。

”陈阳接得飞快。他走到她旁边，靠在钢琴边上。“说真的，周末天气特好。

要不要出去转转？”林薇终于抬头看他。“转什么？”“嗯……游乐园？”陈阳说得有点快，

像临时起意，“就西郊那个。听说新开了个区，过山车特别带劲。”林薇动作停住了。

她想象了一下高速旋转和失重感，胃里微微发紧。“我不玩那些。”她说，语气有点硬。

“为什么？怕？”陈阳挑眉，带着点挑衅的笑。“不安全。而且很吵。”“安全的很，

安全带勒得你喘不过气。”陈阳比划着，“吵才好玩啊。喊出来，特别解压。

比弹一百遍《小星星》管用。”林薇没说话。她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无论是节奏还是速度。

陈阳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放缓了点。“试试嘛。就当……采风？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