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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支教的偏远山村。村民们异常热情。可木牌落地时,村里的人们开始腐烂。

他们都忘了吗,我是他们的故人啊……从山村离开的灵魂又回来了。

------1山路陡峭。碎石子裹着湿泥,踩上去,脚底下直打滑。

我第四次狼狈地扑倒在泥水里,背上的行李袋压得我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哎哟,林老师,

当心着点儿!”前头的周村长连忙折回来。

那只布满厚茧和黑色裂纹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顺势把我沉重的背包也拽了过去挎在自己肩上。他的力气很大,指尖掐进我胳膊。指腹粗粝,

磨得我皮肤微微发烫。“谢……谢谢村长。”我喘着气,借着他的力站直。

裤管从膝盖往下全糊成了泥褐色,湿哒哒地贴着皮肤,挺凉。奇怪的是,

膝盖骨没传来料想中的钝痛,只是木木的。看来摔得不轻,连神经都摔麻了。

“该谢谢您大老远出去接我。”我朝他挤出个感激的笑脸。周村长脸上的褶子堆叠起来,

像是风干的橘皮。“莫得事,莫得事!”他摆摆手,“我们这穷山沟子,难得来个正经老师,

娃娃们都巴望着哩!”他一边说着,一边刻意放慢了脚步,拖沓的旧布鞋踩在泥浆里,

噗嗤噗嗤响。“路是难走,”村长头也没回,声音混在山风里,“多少年了,

就盼着有人能来。前面的老师……嘿,走啦,都走啦。留不住。”那声“嘿”短促而模糊,

带着点不屑,又像藏着点什么别的东西。风穿过稀疏的林木,呜咽着吹过陡峭的崖壁。

我抬起头,往前方望去。灰蒙蒙的天穹下,山势合拢,

最终只剩下一条扭曲惨白的羊肠小道死死扼住山的咽喉。山路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

转过一个狰狞的山嘴,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嵌在山坳里的破败村落。整个村子,

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沾满泥污的手掌,死死地按在深不见底的褶皱里。

低矮错落的泥坯土房零散地贴在半山腰***的黄土坡上。屋顶黑黩黩的。走近了才看清,

有的胡乱铺着层层晒干的草叶,雨水久浸,变成腐朽的灰黑;有的则铺着青瓦,

偶有几处夹杂着腐烂发黑的树皮。村口歪脖子老树下聚着几个男人。

深色的粗布褂子裹在身上,袖口油亮。他们手里夹着粗糙的旱烟卷,烟雾缭绕。

远远见我跟着村长过来,一群人的目光便齐齐钉在我身上。放肆地从上往下刮,

像钝刀子刮着骨头。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往周村长身后挪了半步。“看啥看!

”周村长呵斥了一声,语气谈不上严厉,“都滚回去!这是新来的林老师,贵客!

”男人们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其中一个吐了口浓痰,

黏糊糊地落在路边一摊半干的黑褐色泥水里,荡出几分波纹。

他们眼神里的黏腻感并未因村长的呵斥而褪去半分,

反而越发不加掩饰地在我被泥水洇湿的上衣前襟和贴着臀腿的裤子上逡巡。“贵客好啊!

”一个光着膀子、露出半截黑红干瘪胸膛的汉子咧嘴一笑,烟熏的黄板牙露出来,

“晚上暖和暖和?”村长侧身挡在我前面,瞪了那汉子一眼。汉子讪讪地扭过头,

却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眼神。肆无忌惮的笑声钻进我的耳朵。“林老师,

甭理这帮夯货。”村长回头对我说,脸上的褶子扯出个安抚的弧度,“就是没见过世面,

嘴欠。”我勉强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腰间挂着的东西。那东***在衣服里,

隔着潮湿的布料,清晰地硌着我的胯骨。几片不规则的、边缘粗糙的硬物。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渗入皮肤,让我昏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学校呢?

宿舍……”我试探着问,想尽快脱离这些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视线。“哎,正要说这事儿呢!

”周村长一拍大腿,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也是不巧了!给老师住的那间屋,不知怎的,

顶上的梁塌下来半边,砸穿了后面那堵墙!我寻思着晚上你一个女同志住进去,

万一再塌了可了不得!”我心里一紧。塌了?“那……”“放心!安排好了!

”“你先住你徐婶子家!她家就她和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的,清静!房子也宽敞。

等学校那屋修利索了,再搬过去!”他口气果断,完全没有给我选择或者询问细节的余地。

徐婶子家就在村子靠里的坡下。推开吱呀作响、裂开几道口子的木头院门,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布衫的女人闻声迎了出来。女人腰上系着同样洗得发白的围裙,袖口挽着,

露出手腕子细瘦,几乎没什么肉。但她的脸,和村口那些男人一样,

透着一种土地翻晒后的酱褐色。眼角的纹路很深,一双眼睛却异常精亮,

飞快地在我脸上身上扫过。“哎呀!这就是林老师吧!快请进快请进!这山路可遭罪了!

”徐婶子的热情扑面而来,声音又高又脆,有点尖利。“老三!老三!赶紧给老师倒水!

”她一边招呼着我,一边朝着侧面低矮的一间土房喊着。“哎!就来!”屋里应了一声,

脚步声咚咚响。一个个头敦实的年轻男人撩开草帘子钻出来,

手里端着个掉了大片青花的粗瓷碗,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我下意识地打量过去。浓眉,

眼窝很深,一双眼睛大而黑亮,此刻正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那眼神,

和他母亲方才看我时一样,带着一种过分直接的探究。他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

但嘴角却向上扯着,努力想做出笑的姿态,偏偏眼神里半点笑意也无。

我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收紧,握住了腰间挂着的冰冷硬物。这东西似乎又沉了一点。

周老三把水碗端到我面前,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背。

我的指尖在衣襟遮掩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林老师,喝水。”他的声音低哑。“谢谢。

”我接过碗,刻意避开他的手指。碗很重,里面的水泛着淡淡的黄色,

水面浮着几根细微的草屑。我没心思喝,象征性地抿了一下湿润起皮的嘴唇。

“瞧这身上脏的!”徐婶子咋呼着,动作麻利地从灶台上提出一个蒙着厚厚黑灰的铁壶,

把滚烫的热水倒进旁边一个豁口的旧脸盆里。“快洗把脸,去去乏气!

”蒸腾的热气带着浓郁的柴火味扑在脸上。水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

大概是铁壶内壁渗出来的。

山风从茅草顶的缝隙和糊着旧报纸却依然露着窟窿的窗棂里钻进来,吹动着浑浊的水面。

村长和徐婶子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徐婶子带着我往屋里走。"林老师真年轻。

"她盯着我的脸,"有对象没?"我尴尬地摇头,借口收拾行李躲进了安排给我的小屋。

屋子很干净。床头柜上摆着个发黄的相框,照片里是个年轻女孩,笑容僵硬。"这是我闺女。

"徐婶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去年嫁到山外去了。"她拿起相框擦了擦,指甲刮过玻璃,

发出刺耳的声音。2第二天一早,村长用大喇叭喊全村开会。我按照徐婶子的指引,

来到村小学的操场。村小的三间教室,

并没有比村里其他房子好到哪里去青黑色的霉斑和雨水冲刷下来的黄泥痕,爬满了墙体。

最西边那间房后墙果然塌了一大片,焦黑的砖块散落一地,像被泼了墨又遭了雷击。

一股若有若无土腥味混杂着霉烂气息钻进鼻腔。操场上稀稀拉拉来了几十号人,

大多是老人和中年男人。年轻女人屈指可数,孩子们倒是不少,但几乎全是男孩。

村长拎着个铁皮卷的喇叭,站在操场中间,咳嗽几声,清了清嘶哑的喉咙,开始讲话。

"这是新来的林老师。"村长拍着我的肩,"以后娃们就交给她了。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我注意到有几个人交头接耳,不时瞥向我,眼神古怪。

我站在村长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都站好了!

”周村长又对着喇叭喊了一嗓子,终于压下嗡嗡的低语,“每家有娃的,明儿都送学校来!

念书不要钱!国家给出!听见没?!”稀稀拉拉几声应和,算是有个交代。

人群里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咧开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更多的目光带着冷漠,

或者更纯粹原始的兴味,继续牢牢地粘在我的身上,仿佛在掂量一件货物。“行啦!散了吧!

”村长大手一挥,人群像退潮一样无声散开,只留下满地痰迹和踩得稀烂的泥脚印。

操场空旷下来,破旧的三间瓦房在晨光里显得孤零零、阴森森。那堵塌掉的黑墙,

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口,静静得等待着猎物。我的支教生活,就在这片麻木和破败中,

仓促地开始了。第二天,稀稀拉拉来了十来个孩子。最大的男孩看着有十四五岁,骨架粗大,

一脸桀骜不驯,叫周铁柱。最小的几个拖着鼻涕,懵懂无知。

加上那个缩在角落、像受惊小兔般的女孩周小花,一共不到二十人。教室空旷又破败。

墙壁斑驳,糊着旧报纸,早已发黄发脆。几张木头打的的桌凳胡乱摆放着。

空气中浮动着灰尘和陈年霉味。我把孩子们按个头大致排了排,开始教最简单的拼音。

“a——o——e——”我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

“a——o——e——”下面响起参差不齐的跟读,夹杂着吸鼻涕和咳嗽声。课间休息时,

混乱开始了。周铁柱带着几个半大男孩,在教室里追逐打闹,把破桌子撞得哐当响,

尘土飞扬。我皱着眉呵斥了几声,他们收敛片刻,等我背过身在破木板上写字时,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一股凉风猛地掀起了我的裙摆!我惊叫一声,慌忙按住裙子转身。

周铁柱和几个男孩站在几步外,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令人作呕的嬉笑。

“林老师穿裙子喽!光腿喽!”周铁柱怪腔怪调地喊,其他男孩跟着起哄。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厉声道:“周铁柱!你们干什么!

给我站好!”“来抓我呀!抓不着!”周铁柱做了个鬼脸,怪叫一声,

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窜出教室门。其他男孩哄笑着跟着跑了出去,

眨眼就消失在教室外杂乱的柴垛和土坡后面。我追到门口,

只看到他们远去的背影和扬起的尘土。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耻辱和愤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心脏。角落里,周小花把头埋得更低了,瘦小的肩膀微微发抖。

下午放学,我径直去了周铁柱家。那是村西头一间破旧的瓦房。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牲畜粪便味。屋里光线极暗。一个干瘪老太太坐在门槛上,

眯着眼在剥豆子。皮肤黝黑、神情阴鸷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磨柴刀,

刀刃在磨刀石上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他就是周铁柱的父亲,周大壮。“周铁柱奶奶,

周铁柱爸。”我压着火气开口。两人抬起头。周大壮看到我,

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的光,脸上挤出一点假笑:“哟,林老师?稀客稀客!

快屋里坐!”老太太也放下豆荚,扯着嘶哑的嗓子:“老师来了?屋里坐,喝口水!

”“不用了。”我站着没动,尽量让语气平静。“我来是想说说周铁柱在学校的事。

他带头掀老师裙子,扰乱课堂秩序,行为非常恶劣……”我的话还没说完,

周大壮脸上的假笑瞬间就消失了。他放下柴刀,站起身,粗壮的胳膊抱在胸前,

嘴角往下撇:“掀裙子?咋了?小孩子调皮捣蛋,摸一下碰一下,有啥大不了的?

”老太太也立刻接上话,瘪着嘴,声音尖刻起来:“就是!男孩子嘛,皮实点正常!

他从小没个娘管教,野惯了!不像你们城里娃金贵!”她浑浊的老眼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带着一种刻薄的挑剔。“要我说,林老师,你也有不对。我们村里正经人家的姑娘,

谁穿成你这样?露胳膊露腿的,可不就招人?怨不得孩子!”“你……你们!

”我气得胸口发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怨不得孩子?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看着眼前两张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鄙夷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我意识到,在这里,

道理是讲不通的。周大壮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强词夺理。而是像打量一件货物一样,

***裸地在我身上游移。从脸到胸,再到腰腿。那眼神黏腻、贪婪,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老太太也停止了抱怨,浑浊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光,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铁柱他娘要是还在就好了……”老太太忽然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

眼神依旧死死钉在我身上:“家里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贴心人?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我!他们看我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

而是在看一头可以配种的牲口。那眼神里的意味,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们好好管教周铁柱!”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身后传来周大壮粗嘎的笑声,

还有老太太含混不清的低语。一路冲回徐婶子家的小屋,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土墙,

我才敢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那两双眼睛里的恶意,

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脖子上,让人窒息。我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木牌,

想寻求一点慰藉。手指在衣服里摸索了几下,数量不对,差了一块。木牌呢?

我心里猛地一沉!仔细回想,刚才在周铁柱家,气急转身时,

似乎感觉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了一下……难道掉在那里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那个地方,那两个人……我死也不会再踏进去一步了!算了,掉了就掉了吧。

一块不知来历的木牌,终究挡不住这深山里弥漫的、无处不在的恶。3接下来的日子,

我彻底换了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无论周铁柱那帮半大小子在课堂上如何故意吵闹、挑衅。甚至故意把泥巴甩到黑板上,

我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只把全部精力放在教学上,

尤其是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周小花身上。她学得很慢,但很认真,

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偶尔看向我时,会流露出一种微弱的、近乎感激的光。

日子在压抑和警惕中一天天过去。教室旁边那间塌了墙的宿舍,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我每次路过,都只看到那个巨大的、焦黑的窟窿,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负责修房子的,

正是徐婶子的独子,周老三。那个三十出头岁的汉子,身材壮实,皮肤黝黑,总是沉默寡言。

看人时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一股山民特有的蛮横和阴沉。每次在徐婶子家吃饭碰到,

他都闷头扒饭,很少说话,但那道粘在我身上的视线,总让我后背发凉。不能再等了。

这天放学,我直接去了村长家。村长正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旱烟,

劣质烟草的味道呛人。“村长,”我斟酌着词句,“宿舍那边……麻烦您催催周三哥?

眼看着天要凉了,总住徐婶子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太打扰人家了。”我尽量把姿态放低。

村长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哦,这事啊!

林老师放心!我回头就去说那小子!偷懒耍滑!回头我骂他!肯定尽快给你弄好!

”他答应得异常爽快,爽快得让我心里反而更没底了。当晚,徐婶子母子似乎都早早睡下了。

我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睁着眼。听着窗外山风刮过树梢的呜咽,

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毫无睡意。心里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

徐婶子过分热情的笑容,周大壮父子恶心的眼神,

村长爽快的承诺……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有些模糊时,

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像冰冷的针,刺破窗纸,扎进我的耳朵。

声音是从徐婶子那屋传过来的。“三儿,还没搞定吗?磨磨唧唧的!村长今天都问我了!

”是徐婶子,声音带着不耐烦和急迫。接着是周老三那粗嘎、含混的声音,

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娘,你急啥?本来想着慢慢来,培养下感情,

让她心甘情愿跟了我……谁知道那***整天端着城里人的架子,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妈的,

油盐不进!”短暂的沉默后,徐婶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又尖又冷,像淬了毒的针:“哼!

清高?给脸不要脸!看来还是得像以前那个一样!来硬的!等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怎么装!

”周三猛似乎吸了口凉气,随即声音里透出一股狠厉:“行!明天我就进趟老林子!

弄点‘好东西’回来!看她还怎么清高!”听着这些话,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冻僵,

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我猛地从土炕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单衣。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不过是落进了深渊。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逃!必须立刻逃!

徐婶子家不能待了!可是整个村子,全是他们的眼线!去哪里?谁能帮我?

这个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光是山路都要走十几公里,没人带着,根本出不去。对了,

学校那个女同学,周小花,还有她的母亲莫雪!她们是村里唯一送女孩来上学的,

莫雪看周小花时,那眼神里……是有着属于母亲的光的。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簇微弱的火苗。赌一把,只能赌这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了。

我连滚带爬地从土炕上下来,手脚冰凉发软。根本不敢点灯,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

胡乱摸索着,连衣服都不敢换,更别提收拾行李了。

只把身上仅有的两千多块现金紧紧攥在手心。又把贴身藏着的另外几块木牌塞进衣服深处。

腰间又是一阵细微的拉扯感。我下意识一摸,又一块木牌不见了!什么时候掉的?炕上?

地上?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完全没心思细想了,逃命要紧。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

轻轻拉开房门。徐婶子和周老三那屋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粗重的鼾声。我心脏狂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小心翼翼地穿过堂屋,推开虚掩的院门。“吱呀——”一声轻响,

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浑身一僵,血液都凝固了!侧耳听了半晌,屋里鼾声依旧。

不敢再耽搁,我闪身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然后拔腿就跑!冰冷的山风刮在脸上,

像刀子一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村道上狂奔。心脏快要炸开,肺部***辣地疼。

借着朦胧的月光,回忆着白天周小花提起过的方向,朝着村子更深处、更偏僻的角落跑去。

四周时不时响起虫鸣和蛙叫,以及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跑到一个岔路口,

我猛地停下,剧烈喘息,汗水糊住了眼睛。左边?还是右边?

周小花家好像是在……右边那片坡下面?裤兜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

轻飘飘地掉在脚下的泥土里。木牌,又掉了一块。我顾不上看,也根本不敢回头去捡,

咬着牙,凭着直觉冲向了右边的下坡路。不知跑了多久,

终于看到坡下孤零零立着的一间低矮土屋。院子里黑乎乎的,借着微弱的月光,

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一个破木盆前,费力地搓洗着什么东西。是周小花!

她还没睡!“小花!”我冲进院子,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周小花猛地抬起头,

看到是我,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愕,随即是更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小花!你妈妈呢?”我冲到门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哭腔。“快!快叫你妈妈!

帮帮我!”屋里的灯“噗”地一下亮了。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是莫雪。

她身型瘦弱,蜡黄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神疲惫而麻木,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她的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走路时身体歪斜得厉害。“林老师?”莫雪看到我,先是一愣,

随即目光扫过我凌乱的头发、惨白的脸和满身的狼狈。

那双麻木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了然,然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痛苦。“莫雪姐!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她干瘦的手臂,语无伦次:“救我!求求你!

徐婶子……周老三……他们要给我下药!要把我……要把我……”巨大的恐惧让我说不下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莫雪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切齿的恨:“周老三!那个畜生!老不死的东西!一窝子黑了心肝烂了肺的!

”她猛地喘了口气,枯瘦的手紧紧反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林老师别怕!

我这就去喊人!喊村里人来评评理!光天化日……不,大半夜的!他们敢!”评理?

喊村里人?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跟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不!不行!”我死死拉住她,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能喊人!他们都是一伙的!莫雪姐,你听我说!

”我慌忙掏出那叠被汗水浸湿的钞票,不由分说塞进她枯瘦的手里。“钱!我有钱!两千多!

都给你!求你!求你送我出村!离开这里!只要把我送出山,送到有人的地方就行!求你了!

”厚厚的一叠钞票,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莫雪的手猛地一抖。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叠粉红色的票子,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她干裂的嘴唇张合了几下,

才出声:“这……这怎么行……”她嘴上推辞着,眼神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

死死黏在钞票上。那只握着钱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莫雪姐!拿着!求你!

”我几乎要跪下来,“带我出去!我只有这些了!求你了!”莫雪又挣扎般地推拒了两下。

最终,那叠钱被她紧紧攥在手心,迅速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裤腰里。她抬起头,

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似乎有怜悯,有挣扎。但最终都被一种未知的情绪覆盖了。

“行……行吧。”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些发飘:“林老师你先进屋歇着,

我去……我去给你弄点路上吃的干粮和水!马上!你就在屋里等着,千万别出来!

”她指着那间亮着灯的小屋,语气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

绝处逢生的狂喜冲垮了我的理智。我连连点头,感激涕零:“谢谢!谢谢莫雪姐!我等你!

”我几乎是扑进那间小屋。屋里陈设极其简陋,一张土炕,一张破桌子,地上堆着些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味。门在我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浑身脱力,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狂跳。

我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剩下的木牌,想寻求一丝慰藉。手伸进去,却只摸到仅剩的一块木牌。

另外几块木牌,不知何时,早已不翼而飞。是在狂奔的路上?还是刚才扑进屋时?

完全没感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攫住了我。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随着那些木牌的掉落,也一并离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麻木。

刚才的恐惧、绝望、劫后余生的激动……这些剧烈的情绪,像退潮的海水,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空落落的,一片平静我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

时间一点点流逝。4莫雪没有回来。屋外异常安静。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想推开门看看。

门纹丝不动。外面传来铁链碰撞的清脆响声。门被锁上了!看着这一切,

我心里没有激烈的情绪,依旧平静,但脸上却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那感觉很奇怪,

明明该是愤怒和恐惧的,但心里却像结了冰的湖面,一丝波澜也无。我用力推门,

沉重的实木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敲打在朽木上。

门栓在外面被粗大的铁链牢牢锁死。“开门!莫雪姐!开门!”我用力拍打着门板,

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拍门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就在这时,

高高的、糊着厚厚麻纸的小窗户外面,无声无息地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月光勾勒出周小花那张瘦削、惨白的小脸。她扒着窗沿,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

透过窗纸的破洞,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绝望和……怜悯?

“小花!小花!快!帮老师把门打开!”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扑到窗下,

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周小花摇了摇头,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轻得像叹息,

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林老师,别喊了。没用的。”她顿了顿,

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这个村子,谁来了,

都离不开的。”她的声音稚嫩而平静,“以前的老师,还有……我妈妈以前也跑过几次。

后来……她腿断了,就再没跑了。”腿断了?她的腿是被打断的?“跑不掉的。

”周小花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窗沿滑了下去,

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我停止了徒劳的拍门,身体顺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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