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家奴们的叫嚣声清晰可闻,粗鄙而充满贪婪。
“妈的,这大半夜的,冷死老子了!”
“少废话!
找到那姓赵的落魄王爷,员外爷重重有赏!
听说他王府里还藏着不少前朝的好东西呢!”
“呸!
一个空架子王爷,能有什么好东西?
害得爷们儿半夜不能睡觉…”火把的光晕晃动,映照出几张凶悍而不耐烦的脸。
他们大约有十来人,手持棍棒柴刀,散漫地沿着小路走来,距离赵寰藏身的草堆己不足二十步。
赵寰的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恶奴,后有不知何时会追来的“夜枭”杀手,真正是进退维谷。
硬拼无疑是死路一条,他手无缚鸡之力,对方人数众多。
逃跑?
在这开阔的荒野,火光一照便无所遁形。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硬邦邦的玉玺和那块皮质碎片,难道一切都要终结于此?
福伯和王管家的牺牲,就此白费?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一阵极其轻微、近乎幻觉的“沙沙”声从他头顶后方的土坡上传来。
不是风声。
赵寰猛地一惊,几乎要回头,却强行忍住。
难道还有另一伙人?
是“夜枭”追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反而是一声夸张的、拖长了调的哈欠声,懒洋洋地从土坡顶上传来。
“啊——哎——呀——!
这大晚上的,哪来的野狗乱吠,吵得人睡不着觉啊?”
这声音清脆,带着点少女特有的娇憨,却又充满了故意的戏谑和挑衅。
张员外家奴们的脚步猛地停住,火把齐刷刷地抬向上方。
“谁?!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家奴头目厉声喝道,眼神惊疑不定。
赵寰也愣住了,悄悄调整角度向上瞥去。
只见土坡顶的月光下,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晃荡着两条腿,嘴里似乎还叼着一根草茎,一副悠闲看戏的模样。
因为背光,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和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正骨碌碌地转着,带着狡黠的光彩。
“你管我是谁?”
那少女声音带着笑,“路是你们家的?
许你们半夜学狗叫,不许我在这儿晒月亮?”
“你!”
头目气得七窍生烟,“找死!
给我抓住这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几个家奴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坡上冲。
“哎哟哟,吓死我啦!”
少女拍拍胸口,故作害怕,动作却灵活得像只猫,一跃而起。
她看似慌不择路地往坡后跑,却“一不小心”踢下来几块松动的石头。
石头咕噜噜滚下,虽不大,但在陡坡和夜色加持下,也吓得那几个家奴连忙躲闪,阵型一阵混乱。
“笨蛋!
从两边包上去!”
头目气得跳脚。
就在家奴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坡上少女吸引的当口,赵寰猛然意识到——这是机会!
他不再犹豫,趁着下方一片混乱,压低身体,沿着枯草堆的阴影,小心翼翼却又极其迅速地向着与土坡相反的方向移动,远离小路,潜入更深沉的黑暗里。
他听到身后坡上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来抓我呀~略略略~” 以及家奴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和越来越远的追逐声。
赵寰不敢停歇,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远,首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任何声响,才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大口地喘息。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刺痛的清醒。
他脱离了眼前的危局,但更大的困境并未改变。
他身无分文,对前路一片茫然,那块皮质碎片上的图案依旧如同天书。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树杈上响起。
“喂,呆头鹅,你打算在这里喘到天亮吗?”
赵寰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只见方才那个土坡上的少女,正悠闲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晃荡着腿,笑嘻嘻地看着他。
月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大约十六七岁年纪,眼睛大而明亮,透着机灵和顽皮,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一身深色的粗布衣裤倒是便于行动。
“你…你你…” 赵寰惊得说不出话。
她不是被家奴追走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如此悄无声息?
“我什么我?”
少女轻盈地从树上跳下,落地悄无声息,“要不是本姑娘好心,你这会儿早就被那群恶奴抓去换赏钱啦。
不说声谢谢?”
赵寰定了定神,虽然惊疑,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地拱手行礼:“在下…赵安,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救。”
他用了母姓化名。
“赵安?”
少女歪着头打量他,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仿佛看穿了什么,“行吧,赵安就赵安。
我叫小雀儿。
你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躲在这荒郊野岭,还被张员外的人追,惹什么祸事啦?”
赵寰面露难色,无法首言。
小雀儿却也不深究,只是伸出手,搓了搓手指,笑嘻嘻道:“道谢光用嘴说可不行。
本姑娘救了你,耽误了睡觉,还跑累了腿,总得有点表示吧?
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穷苦人,身上总该有点铜板吧?”
赵寰顿时尴尬无比,他的钱袋里那点散碎银子,在刚才奔逃中不知何时失落了。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和怀中,脸色微红:“在下…在下确实…囊中羞涩。”
小雀儿夸张地叹了口气:“得,白忙活一场,救了个比我还穷的。”
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赵寰身上逡巡,最后落在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皮质碎片的一角露了出来。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
“唉,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小雀儿摆摆手,装作要走,却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本地人吧?
迷路了?”
赵寰正愁无处打听,闻言连忙点头:“正是。
在下想寻一处地方,却只有一点模糊线索,不知姑娘可否……” 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拿出那碎片。
“哦?
什么线索?
这方圆几十里,没我小雀儿不知道的地界儿。”
她拍着胸脯,一副包打听的模样。
赵寰咬了咬牙,眼下别无他法。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块皮质碎片,递了过去:“便是这上面的图案,在下也不知是何意……”小雀儿接过来,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那原本嬉笑的表情渐渐收敛,露出一丝惊讶和玩味。
“咦?
这鬼画符…你找这地方干嘛?”
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寰。
“鬼画符?”
赵寰一愣,“姑娘认得?”
“当然认得!”
小雀儿将碎片抛还给他,抱着手臂,“这歪歪扭扭的线,画的是黑风溪。
这个三角点点,是北边的老鸦嘴山。
这个标记嘛…” 她拖长了调子,故意制造悬念。
“是什么?”
赵寰急切地追问。
小雀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吓唬人的语气:“是西边十里外,那个没人敢去的——闹鬼的废弃山庄!”
“闹鬼的山庄?”
赵寰心头一凛。
“对啊!
听说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后来不知道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全家死得不明不白,就荒废了。
晚上经常有鬼火飘来飘去,还有人听到女人的哭声呢!”
小雀儿说得绘声绘色,“你找这鬼地方干嘛?
寻死啊?”
赵寰的心脏却砰砰狂跳起来。
福伯的遗言、王管家用命换来的线索、一个闹鬼的废弃山庄…这一切都指向那里!
宝藏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他压下激动,深吸一口气,看向小雀儿:“姑娘,在下必须去那里寻一件家传旧物。
可否…可否请姑娘带路?
在下日后必有重谢!”
他此刻身无分文,这承诺显得苍白无力。
小雀儿上下打量着他,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似乎在权衡什么。
最后,她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冒险的兴奋和好奇。
“重谢?
看你这样子,怕是还不起。”
她笑道,“不过嘛…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本姑娘正好今晚睡不着,就发发善心,带你去开开眼吧!”
有了小雀儿带路,速度快了许多。
她果然对地形极熟,专挑隐蔽难行的小径。
不到一个时辰,一片黑黢黢的庞大建筑轮廓,便出现在凄冷的月光下。
高墙倾颓,门楼歪斜,枯死的藤蔓如同怪物的触手爬满墙壁,整个山庄死寂无声,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喏,就是这儿了。”
小雀儿指着那扇破烂不堪、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大门,压低声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赵安’公子?”
赵寰握紧了怀中的玉玺,看着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入口,喉结动了动,正要说话。
突然——山庄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碰撞的脆响!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这里面…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