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书坐在亭中，指尖拨过琵琶弦，一曲《春江花月夜》自她指下流淌而出。
她身着淡青襦裙，乌发松松绾起，只簪一支白玉簪，便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岁书的琵琶，便是宫中的乐师也比不上。”
林闫海负手立在亭外，待曲音落下，方才含笑开口。
林岁书忙起身行礼：“爹爹过誉了。”
林闫海步入亭中，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既含慈爱，又带严苛。
“三日后便是你的及笄礼，届时太子殿下也会亲临。
你须得好好表现，莫要失了林家的体面。”
“女儿明白。”
林岁书垂眸应道。
林闫海点头，忽又想起什么，神色微凝：“近来朝中局势微妙，太子与几位皇子明争暗斗。
我们林家虽不站队，但树大招风，你平日出入须得更加谨慎。”
林岁书乖巧应下，心中却不以为意。
林家世代忠良，父亲官至首辅，深得皇上信任，能有何事？
待林闫海离去，林岁书重新抱起琵琶，指尖轻拨，却不再是方才那曲婉转的调子，而是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思。
林岁书指尖一顿，琵琶发出铮然一声。
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心绪不宁，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三日后，林府张灯结彩，宾客云集。
林岁书十五岁生辰的吉服——那身象征喜庆与祝福、针脚细密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茜素红罗裙，由她的娘亲所做。
跪在堂前，任由赞者为她梳头加笄。
一切礼仪庄重而顺畅，首到——“太子殿下到！”
门外忽然传来通传声。
林岁书抬头，见太子萧霖仁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铠甲森森，与这喜庆场面格格不入。
林闫海面色微变，上前行礼：“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萧霖仁冷笑一声，并不看他，只扬手掷下一卷明黄圣旨：“林闫海接旨！”
满堂宾客顿时哗然，纷纷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林闫海，结党营私，私通外敌，证据确凿，即日革职查办，林家满门抄斩！
钦此——”圣旨读完，满堂死寂。
林闫海猛地抬头：“臣冤枉！
陛下明鉴！”
“冤枉？”
萧霖仁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林相书房中的密信与边关布防图，人赃并获，何来冤枉？”
林岁书跪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抬头看向父亲，只见林闫海面色苍白，却仍挺首脊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闫海一字一句道，目光如炬地看向太子，“殿下今日所为，不过因臣不肯归附罢了。”
萧霖仁脸色一沉，挥手：“拿下！”
禁军一拥而上。
林府侍卫抵抗着，试图给林相和林岁书开出一条活路，原本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林府，现在惨叫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林闫海与林岁书也走散了。
“岁书！”
林闫海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粗重的喘息，那双素来沉稳睿智、洞悉朝堂风云的眼睛，此刻被血丝和一种林岁书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惊痛填满。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在女儿身上，确认她还活着，紧绷的下颌才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爹！”
林岁书喉头一哽，想冲过去，双脚却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
林闫海猛地回头，门外火把的光影乱晃，映出更多狰狞逼近的黑影。
他反手一剑格开一支呼啸射来的弩箭，箭簇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一步抢到林岁书身前，宽阔的背脊如山般将她完全挡在身后，那背影，是林岁书记忆中最后的、也是唯一坚不可摧的壁垒。
“听着！”
林闫海的声音压得极低，急促得如同濒死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后院！
假山后的密道！
走！”
他猛地从腰间扯下一枚触手温润的血玉匕首，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岁书冰冷颤抖的手里。
那玉质温润，却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不！
爹，我们一起走！”
林岁书死死攥住父亲的衣袖，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砸在父亲沾满血污的手背上，留下蜿蜒的湿痕。
指尖传来的布料触感黏腻冰冷，全是血。
林闫海身体猛地一震，他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海一样深沉的痛，有山一般沉重的爱，还有一丝林岁书此刻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愧疚与了然的悲怆。
他仿佛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猛地用力，狠狠一推！
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传来，林岁书惊呼一声，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去。
父亲染血的袍角在她绝望伸出的指尖前一寸处划过，留下最后一片残影。
“走——！”
那一声嘶吼，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岁书，活下去。”
他无声地说。
可惜林岁书被人粗暴地拽起，反剪双手。
她挣扎着看向父亲。
下一刻，寒凛凛的剑光闪过。
林岁书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太子割破了喉咙，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不——”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涕泗横流，她拼了命地挣扎着，但是她身旁的禁卫死死地按押着，无济于事，她一生为傲的父亲就这样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悲痛到极点，忽然一种无形的力量涌进她的全身。
萧霖仁惊退一步：“妖、妖怪！”
禁卫随着萧霖仁的步伐，全部在往后退。
林岁书双眸泛起诡异的银光，青丝渐渐变成白发，十指指甲骤然变长，如利刃般闪着寒光。
愤怒控制理智，她正要扑向太子，却忽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