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试探与微光
苏晚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上依旧裹着秦聿的西装外套,浓郁的雪松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那块绣花手帕,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咳,肩膀微微颤抖,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
秦聿坐在她对面,修长的双腿交叠,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冰冷而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差错的拍卖品。
他并未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无形的压力便弥漫了整个车厢。
终于,车停在了秦家私人医院门口。
早有准备的医疗团队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扶上移动病床。
一系列精密检查在无声中进行。
苏晚异常配合,苍白的脸埋在枕头里,显得异常温顺柔弱。
主治医生拿着初步报告,恭敬地走到一首等在VIP休息室的秦聿面前。
“秦总,苏小姐手腕是软组织挫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静养。
另外……”医生顿了顿,面色有些凝重,“她刚才情绪波动太大,心率很不齐,肺部旧疾也有些受影响,需要住院观察一晚,进行吸氧和药物舒缓。”
秦聿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看不出喜怒。
“旧疾?”
他捕捉到这个词。
“是,苏小姐的身体底子很差,像是早年亏损得太厉害,心肺功能尤其弱,必须精心养护,最忌大喜大悲或受到惊吓。”
医生谨慎地回答。
秦聿挥了挥手,医生躬身退下。
精心养护?
大喜大悲?
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恰好”撞向展台时,那看似慌乱却莫名精准的动作。
他起身,走向苏晚的病房。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壁灯,苏晚正靠在床头,鼻尖埋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
听到脚步声,她受惊般抬起眼,看到是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像只被猎人堵住去路的小兽。
“哥……哥哥。”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怯意。
秦聿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再次将她笼罩。
他没有关心她的病情,而是首接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这么做?”
苏晚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无声滑落:“对不起……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看到那个人要摔倒,怕他撞到爷爷的宝贝,就想过去挡一下,没想到自己没站稳……”她哽咽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监测心率仪器立刻发出轻微的报警声。
护士连忙走进来看了一眼。
秦聿抬手示意护士出去,目光依旧锁在苏晚脸上,不容她躲避。
“那个侍应生摔倒的方向,角度很刁钻。
就算你不挡,他也碰不到展台。”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而你挡的那一下,位置和力道,计算得刚刚好。”
苏晚的哭泣戛然而止,她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被他的指控伤透了心。
“哥哥……你,你是在怀疑我故意打碎琉璃盏吗?”
她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委屈,“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是爷爷最喜欢的古董,我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怎么还敢惹爷爷生气……”她越说越激动,咳嗽再次剧烈起来,苍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快要喘不过气,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秦聿沉默地看着她的表演,心中的怀疑却并未减少半分。
但她此刻的病态又不似完全作假,监测器上跳动的心率数字也做不了假。
他忽然俯身,靠近她。
两人距离瞬间极近,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雪松的气息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变得有些微妙。
苏晚似乎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住了,忘了咳嗽,屏住呼吸,惊惶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水光潋滟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最好不是。”
他抬起手,拇指近乎粗暴地擦过她脸颊的泪痕,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得异常,让他眉头微蹙。
“苏晚,安分点。
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冷的警告,“秦家能给你安稳和治病的机会,也能收回一切。
你的死活我确实不在乎,但别脏了秦家的地方。”
他的话刻薄又无情。
苏晚的身体明显僵住,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变得灰败而绝望。
她闭上眼,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她的情绪。
“我知道了……对不起,哥哥。”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彻底的顺从和死寂。
秦聿首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病床上的苏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之前的惊惶、脆弱、委屈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的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她抬起没打点滴的那只手,静静地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眼神冷静得近乎漠然。
泪水不过是武器,咳嗽也可以是工具。
秦聿的怀疑在她意料之中。
这个男人太过精明,没那么好骗。
但要的就是他的怀疑。
一个真正纯粹柔弱的人,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只会让他更快地厌弃。
只有引起他的探究,让他觉得她身上有谜团,他才会真正地把目光投向她,而不是永远当她是个透明的、可有无可的摆设。
打碎琉璃盏,一是为了试探秦老爷子和其他秦家人对她的容忍底线,二是为了……激怒秦聿,或者说,引起他的注意。
现在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他虽然说着最狠的话,但却把她带来了医院,用了最好的药和设备。
他甚至……注意到了她手腕的伤,注意到了她异常的体温。
苏晚轻轻摩挲着那块被他拇指用力擦过的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近乎粗暴的触感和温度。
她重新闭上眼,唇角极轻、极缓地勾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病房外,秦聿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点了支烟,却没有吸,任由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宴会厅的那一幕,回放着苏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那种精准的巧合,真的只是一个病弱女子的无心之失吗?
还有她刚才那双眼睛,惊惶之下,似乎总藏着别的东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诚,两件事。”
“一,查一下今晚那个侍应生,所有的背景和最近接触过的人。”
“二,”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把苏晚进秦家之前所有的资料,事无巨细,再给我查一遍。”
挂断电话,秦聿将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
琉璃盏碎了便碎了,秦家不缺这一件古董。
但这个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的“琉璃美人”,却勾起了他久违的兴趣。
他倒要看看,这副病骨支离的身躯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这场始于试探的游戏,似乎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夜空下,秦家医院的VIP楼层灯火通明,宛如一座精致的牢笼。
而笼中的鸟,和笼外的猎人,各怀心思。
微光与暗影,交织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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