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雷恩曾经的个人实验室,就位于这墓碑基座附近的一栋附属建筑里,如今己被贴上“E-7级污染区—严禁入内”的电子封条。
空气净化系统在这里似乎也停止了工作,弥漫着淡淡的、刺鼻的化学试剂残留味,还有一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空无感。
雷恩利用他对旧安保系统的了解,像幽灵一样滑入通风管道,避开了主要的运动传感器。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昔日顶尖萃取师的精准利落,只是如今这份精准用于了非法潜入。
管道狭窄而黑暗,只有应急指示灯投下惨绿的光晕。
每一次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在他耳边放大。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闪回:实验室灯火通明,光谱仪发出柔和的嗡鸣。
年轻的雷恩,穿着洁白无尘的实验袍,眼神专注而炽热,正小心地将一枚萃取自一位母亲对新生儿的爱的晶片——温暖的金黄色——放入分析槽。
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光屏上流淌,完美,规范。
他那时坚信,自己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将人类从不可控的情绪风暴中解放,带来永恒的宁静与高效。
“情绪是噪音,雷恩,”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他记忆中响起,是导师也是上司的声音,“而我们,是带来信号的人。”
现实中的雷恩在管道里艰难地爬行,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那份曾经的笃定,如今感觉如此遥远和……天真。
他终于找到了通往旧实验室的格栅。
轻轻推开,落入一片狼藉之中。
实验室保持着事故后匆忙撤离的样子。
昂贵的仪器蒙着厚厚的灰尘,文件散落一地,一些培养槽碎裂了,干涸的、成分不明的污渍溅在墙上和地板上。
正中央,那台他引以为傲的、经过深度改装的多频谱情绪分析仪还立在那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覆盖着白色的防尘布。
雷恩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能量烧焦的味道,以及……某种更深层的、情感被暴力撕裂后留下的空洞。
即使是作为情感哑体,他也能感知到这种物理空间意义上的“伤疤”。
他深吸一口气,扯下分析仪上的防尘布,激起一片尘埃。
他快速检查了仪器状态。
主能源被切断了,但他知道备用应急电池的接口。
他熟练地接上线路,仪器的几个核心模块依次亮起幽蓝的待机光芒。
成了。
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紫色晶片。
它在实验室惨白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神秘的紫色光泽,温暖依旧。
就在他准备将晶片放入分析槽的瞬间——闪回:刺耳的警报!
红色的灯光疯狂旋转!
分析仪的光屏上,数据流不再是温顺的瀑布,而是狂暴的海啸,无数无法分类的情绪频谱混杂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面前,躺在萃取椅上的志愿者——不,不是志愿者,那是……!
——剧烈地抽搐着,脸上交织着极致的痛苦和一种……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狂喜的释放!
他试图终止程序,但系统失控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了所有人类原始情感的洪流通过萃取头环,反向冲入他的大脑……“呃!”
雷恩猛地捂住额头,一阵剧烈的、幻痛般的撕裂感掠过他的神经。
那是事故留下的生理印记,即使情绪本身己被隔绝。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微微颤抖地将紫色晶片小心地放入分析槽。
分析仪发出轻柔的合拢声。
“深层频谱分析,启动。”
他嘶哑地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光屏亮起,数据开始流动。
但出现的图谱,让雷恩的呼吸几乎停止。
这不是任何一种己知的情绪频谱。
愤怒是尖锐的红色锯齿波,悲伤是深蓝的缓慢正弦波,喜悦是明黄色的高频脉冲。
但这紫色晶片产生的图谱,却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不断自我编织又解开的网状结构。
它包含了喜悦的频率,却又远远不止。
里面还缠绕着牺牲的共振、无条件的接纳、以及一种……一种超越个体意识的连接感。
它不像是一种单一的情绪,更像是一幅微缩的、动态的关系图谱。
一种因“他者”而存在,却又完全指向“他者”的奇妙能量结构。
无目的的善意……它产生的不是一种简单的快乐,而是一种确认——确认自身与外界存在某种温暖联结的喜悦。
它无法被个人单独消费,因为它本质上存在于关系之中。
所以公司无法分类它,无法定价它。
因为它无法被个体独占和消费。
它只能在给予和接受的流动中存在。
赞德斯要销毁它,因为它从根本上挑战了情感作为私有化商品的基础逻辑!
就在雷恩被这发现震撼时,分析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权限远程接入尝试!
警告:安全协议欧米茄被触发!
数据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10… 9…公司!
他们监测到了这台本该废弃的仪器被激活!
雷恩咒骂一声,猛地扑向操作台,试图抢在数据被清除前下载分析结果,同时拔出备用电池。
闪回:爆炸!
火光!
他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分析仪核心过载融化的惨状,以及萃取椅上那个人……那双最后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了痛苦,也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紫色的……平静。
8… 7…现实与记忆的惨痛画面交织。
雷恩的手指在控制板上疯***作,绕过一道道封锁。
6… 5…一部分加密数据流被他强行导入便携储存器。
4… 3…他猛地扯断电源!
分析仪的屏幕瞬间暗下,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实验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只有应急灯和他便携储存器上微弱的读写灯光在闪烁。
他成功了……部分成功。
但就在这寂静中,一个细微的、规律的声音响起。
咔嗒…咔嗒…是从实验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清洁机器人发出的。
它原本一动不动,像是早己报废。
但此刻,它的光学传感器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转动着,精准地锁定了黑暗中喘息未定的雷恩。
那不是普通的清洁机器人。
是公司的监控节点!
它底部伸出一个小小的探针,发出低功率的频谱扫描波——一次快速的身份标识扫描。
雷恩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扫过他的生物识别字段。
他的身份暴露了。
清洁机器人的红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目标,然后迅速缩回所有部件,变回一个无害的金属圆筒,沿着预设路线无声地滑走了,留下雷恩独自站在黑暗和废墟之中。
他被标记了。
猎杀,己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