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空气中，廉价酒精的酸腐气味与泡面调料的油腻感尚未散尽，与门外透进来的些许新鲜空气混合，形成一种更加古怪的味道。
苏尘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门口那个小小的、粉色的身影完全笼罩。
小女孩，苏暖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片空间里的压抑。
她的小手把那只旧旧的小熊玩偶抱得更紧了，小熊的耳朵都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有点脏兮兮的粉色小皮鞋，不敢再看苏尘。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语言。
苏尘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可以轻易安抚一颗即将崩灭的恒星，却不知该如何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女孩。
“那个……”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与人正常交流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暖暖的小肩膀瑟缩了一下。
苏尘立刻闭上了嘴。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乱糟糟的头发，满是血丝的眼睛，一身酒气的颓废青年——对一个孩子来说，恐怕和故事里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他尝试着，放缓呼吸，收敛起神魂深处那丝因重生而激荡的杀伐之气。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在典籍中看到的、那些凡人描述的“温柔”与“慈爱”是何种形态。
他再次蹲下身，让自己与女儿平视，努力挤出一个他认为算得上是和善的微笑。
“别怕，”他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说，“到……到爸爸这里来，外面风大。”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暖暖抬起了小脑袋，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带着三分胆怯，三分好奇，还有西分血脉里的天然信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血丝，但血丝之下，是一片深邃如星空的平静。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但酒气之下，是一种让她感到安心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犹豫了片刻，暖暖终于迈开了小小的步子，一步，两步，走到了苏尘面前。
她没有扑进他怀里，只是伸出了一只小手，轻轻地、试探地，抓住了他裤子的一角。
就是这一下轻轻的触碰，仿佛一道九天神雷，轰然劈开了苏尘心中最后那座冰封万古的雪山。
柔软的，温暖的，带着一丝依赖的触感，通过那薄薄的布料，首达他的神魂深处。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却看到自己手上满是污垢，指甲缝里还有些黑泥。
他触电般地收回了手，心中第一次对自己这具身体的邋遢，生出了强烈的厌恶。
“暖暖……是叫暖暖，对吗？”
苏尘轻声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小奶音细若蚊蝇：“嗯。”
“饿不饿？”
暖暖又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摇了摇头，小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小肚子。
苏尘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个被他当做临时狗窝的出租屋。
前一刻，他只觉得这里肮脏、破败，不配让他这位仙尊落脚。
而这一刻，他看到的是：桌角尖锐，可能会撞到孩子；电线***，可能会让她触电；地上散落的酒瓶碎片，像淬毒的利刃；空气中污浊的微尘，对她娇嫩的呼吸道而言，无异于剧毒的瘴气。
这里不是狗窝。
这里是地狱！
一股无名之火从苏尘心底升起，不是针对背叛者的滔天恨意，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一个父亲的怒火。
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待在这样的地方！
一秒钟都不能！
他本想立刻带着女儿离开，可神识一扫，裤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还不够在外面开一个最便宜的钟点房。
“等一下。”
苏尘对暖暖说。
他走到房间中央，深吸了一口气。
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一丝灵力都无。
但这具身体，毕竟是八百年前的他，天生灵根未泯，只是被凡俗浊气蒙蔽。
而他的神魂，依旧是仙尊级别的神魂。
调动一丝神魂之力，引动天地间那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
“净！”
苏尘心中默念。
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符文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只见房间内所有的灰尘、污垢、霉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从墙壁上、地板上、家具上剥离，瞬间汇聚成一个灰黑色的、拳头大小的圆球，然后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湮灭，化为最纯粹的粒子，消散无踪。
地面上散落的酒瓶、泡面盒、烟头，也如同被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
一股清新的、仿佛雨后青草般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空气中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被一扫而空，就连墙壁的泛黄似乎都淡了几分，整个空间变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这在修真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除尘诀”，连刚入门的弟子都懒得用。
可此刻，在苏暖暖的眼中，这简首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
她的小嘴张成了“O”形，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与崇拜。
她看看一尘不染的地板，又看看苏尘，眼神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她的爸爸，好像是个会变魔法的超人！
苏尘看着女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崇拜，心中竟升起一丝……小小的得意。
这种感觉，比他当年一指击败一位仙帝，还要来得满足。
解决了卫生问题，接下来是更严峻的。
饥饿。
苏尘走到那个破旧的橱柜前，拉开柜门。
里面只有两包早己捏碎的廉价方便面，和一小袋过期的榨菜。
苏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前世的他，餐食是天材地宝，饮的是万年琼浆。
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未曾吃过这种在他看来与毒药无异的“食物”。
他自己吃无所谓，可他的女儿，他苏尘的血脉，怎能吃这种东西？
他关上柜门，回头看着暖暖，声音无比郑重：“暖暖，爸爸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可是……”暖暖的小手攥着衣角，小声说，“妈妈的朋友说，爸爸没有钱……”一句话，再次戳中了仙尊的痛处。
是啊，他没钱。
英雄汉，不，仙尊重生，也被一分钱难倒。
苏-尘陷入了沉思。
以他如今的能力，想要弄到钱，方法有无数种。
最简单的，神识一扫，找到几个为富不仁的家伙，略施惩戒，“借”点钱来，易如反掌。
但……他低头看着女儿那双纯净无瑕的眼睛。
他不想在自己女儿面前，当一个“梁上君子”。
这一世，他想堂堂正正地，当一个让她骄傲的父亲。
他走回桌边，那台破旧的电脑还亮着。
屏幕上是一个文档，里面是“前身”写了一半的、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求职信，充满了对现实的妥协与哀求。
苏尘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手将文档删除。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一本被酒液浸湿了封面的书上——《古草药入门图鉴》。
这是“前身”为了应付学校的一门选修课买的，一次都没翻开过。
苏尘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呵，谬误百出。”
他嗤笑一声。
什么“龙葵”有毒，这分明是炼制“清灵丹”的辅药，只是处理手法凡人不知罢了。
什么“七叶一枝花”是蛇药，这明明是炼体灵药“七星淬骨液”的主材……虽然地球灵气枯竭，但一些基础的草药，还是存在的。
只是凡人不知其真正的用法，暴殄天物。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转过身，将暖暖一把抱了起来。
小女孩“呀”地惊呼一声，小手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她第一次被爸爸抱，他的怀抱并不柔软，甚至有些硌人，但却异常的宽阔和安稳。
苏尘抱着女儿，感受着怀中那小小的、温热的身体，一颗冰封了万年的心，彻底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头发，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暖暖，别怕。”
“我们先从一顿饱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