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中棋局雨下得像是天穹裂开了口子。苏晚站在街角便利店檐下，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比预计时间晚了十二分钟。远处车灯刺破雨幕，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车门打开，

伞先撑开，然后才见人下车。霍沉舟。霍家独子，她“偶然”救了霍老爷子后，

被霍家奉为上宾的“恩人之女”。也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朝便利店走来，

步调从容，伞面微倾，遮住了大半张脸。苏晚迅速调整表情，在对方即将进门时，

“不小心”滑落了手中的购物袋。苹果滚落一地，在雨水中泛着狼狈的光泽。“小心。

”温润的嗓音响起，伞倾向她，隔开了滂沱大雨。苏晚抬头，撞进一双极其干净的眼睛里。

霍沉舟的睫毛很长，瞳仁是漂亮的深棕色，此刻正微微蹙眉看着她，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

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霍家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眼睛。“谢谢。”她垂下眼，声音放轻，

带着恰到好处的无措，蹲下身去捡拾散落的东西。计算好角度，在他弯腰帮忙时，

指尖“无意”擦过他的手背。霍沉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下雨天，小心路滑。

”他将捡起的苹果递还，伞更往她这边倾斜了些，自己的肩头却淋湿了一片。

“你的衣服...”苏晚迟疑地开口。“没关系。”他打断她，

目光落在她湿透的单薄外套上，“等人？”“嗯，等雨小点就走。”她抱了抱手臂，

显出几分瑟缩。一把钥匙被递到她面前。“街对面那家咖啡馆，是我朋友的店。

这个点应该还没关门，你可以去那里等。”霍沉舟的语气不容拒绝，却并不让人难受，

“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苏晚没有立刻去接。这不在计划内。霍沉舟的警惕性不该这么低。

“这太麻烦你了...”她犹豫着。“总比在这里感冒强。”他拉过她的手，

将钥匙轻轻放在她掌心。指尖温热，触之即离，礼节周全。“去吧。”他转身走进便利店，

伞收拢在门边，侧影挺拔清隽。苏晚握紧掌心残留着体温的钥匙，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冷笑。

看，霍家的人，最擅长用这种温柔的假象蛊惑人心。和她父亲当年一样。她父亲苏明远，

也曾被霍家的“真诚合作”打动，最终却落得公司破产、背负巨债、跳楼身亡的下场。

而霍家，踩着苏氏的尸骨，蒸蒸日上。血债，必须血偿。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凭借那把钥匙和“霍沉舟朋友”的身份，苏晚自然而然地与霍沉舟有了更多交集。

她精心设计每一次“偶遇”，在他常去的图书馆占座，在他跑步的公园崴脚，

在他做义工的福利院出现。霍沉舟喜静，她就表现得安静温婉，偶尔流露的聪慧恰到好处。

他喜欢古典乐，

她就能对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侃侃而谈——那是她死记硬背了整整一周的成果。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一点点撒下诱饵，看着他逐渐卸下心防。一个月后，

霍沉舟会主动发信息问她是否带伞。两个月后，

他会因为她一句“胃不舒服”而送来温热的粥。三个月后，他看她的眼神，已清晰写着心动。

苏晚坐在梳妆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日记本上的计数。第97天。差不多了。

今晚霍家有个小型家宴。霍母特意打电话给她，语气亲切：“晚晚，一定要来，

沉舟这孩子念叨你好几天了。”看，连霍家长辈都已被她“驯服”。

她选了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却极衬她的气质，看起来纯净又脆弱。

这是霍沉舟最喜欢的风格。赴宴前，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弧度要温柔，眼神要无辜，

最好带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羞涩——足以让霍沉舟彻底沉沦的羞涩。霍家别墅灯火通明。

霍沉舟亲自在门口等她，见到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外面冷，快进来。

”他很自然地想接过她的外套，指尖碰到她的手臂，又克己地缩回。餐桌上气氛融洽。

霍父威严但不失和气，霍母热情地给她夹菜，言语间尽是撮合之意。霍沉舟话不多，

但总会适时地帮她解围，将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多么完美的一家人。苏晚端着果汁，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若不是亲眼见过父亲从高楼坠下的惨状，亲耳听过母亲悲痛欲绝的哭泣，

她几乎要被这温馨假象迷惑。“晚晚以后有什么打算？”霍父随口问道。苏晚放下杯子，

声音轻柔：“想先找份工作稳定下来，只是...不太好找。

”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哦？对哪方面感兴趣？”霍父来了兴致，

“或许叔叔可以...”“爸。”霍沉舟突然开口，打断了父亲的话。他看向苏晚，

眼神温和却坚定，“她可以的。不需要特别帮忙。”苏晚心里冷笑。看，霍家人的虚伪，

连自己儿子的“爱情”都要算计价值。饭后，霍沉舟送她到花园散步。晚风微凉，

他脱下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衣服上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松木香。

“刚才，谢谢你。”苏晚低声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说辞。“没什么。”霍沉舟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依靠自己获得想要的一切。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在，但前提是你需要。

”看，多会说话。苏晚几乎要为他鼓掌。走到一棵海棠树下，霍沉舟停下了脚步。月色很好，

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苏晚。”他叫她，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嗯？”她抬起头，

眼底盛满精心调配的柔光。他沉默了几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这三个月，我很开心。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你愿意...以后都让我来照顾你吗？”来了。

等待已久的时刻。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因为仇恨燃烧的快意。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仇人的儿子，

这个对她一片真心的傻瓜。她张了张嘴，预备好的“我愿意”就在嘴边。然而，就在那一刻，

霍沉舟忽然微微倾身，极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嘴角。那是一个克制到了极点，

却也因此显得无比珍重的吻。一触即分。苏晚猛地僵住。所有排练好的表情、算计好的反应，

瞬间碎得七零八落。那个吻很轻，带着晚风的凉意，和他身上干净的松木香气。

没有任何侵略性，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珍视。和她预想中的所有初吻场景都不同。

没有算计，没有表演，没有虚假的浪漫。只有一片猝不及防的、柔软的真诚。

她应该立刻给出回应，娇羞地点头，完成这最后一步。

但她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个简单的“好”字，重得她吐不出来。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月光下，霍沉舟的耳根泛着明显的红晕，眼神亮得惊人，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和一个男人最纯粹的心动。他看起来...那么快乐。因为她。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戳进心口，来得又快又狠，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霍沉舟耐心地等着，眼神温柔得像月光。最终，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霍沉舟笑了，那笑容干净明亮，

瞬间驱散了他身上常有的那层淡淡疏离。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而稳定。“我很高兴，

苏晚。”他说。苏晚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走出霍家花园。肩头披着他的外套，

手心残留他的温度。计划成功了。霍沉舟彻底爱上了她。她应该感到痛快，

感到大仇将报的狂喜。但为什么，心口那片被莫名刺中的地方，开始泛起绵密而持续的疼？

像是有细小的冰棱扎在那里，融化时带来冰冷的刺痛和恐慌。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这双即将把霍沉舟推入地狱的手，此刻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珍重地握在掌心。

复仇的棋局早已布好，她已落子。可为什么，指尖竟在发颤？

2 裂痕初现霍沉舟的车停在苏晚公寓楼下，引擎熄火，车内只剩雨刮器规律的轻响。

“到了。”他轻声说，手指仍松松地扣着她的手，没有立刻放开。苏晚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抽回手的动作略显仓促。霍沉舟的外套还披在她肩上，残留的体温此刻像烙铁一样灼人。

“明天...”他顿了顿，“我能来接你吃早餐吗？”计划里没有这一项。

她应该矜持地犹豫，再恰到好处地答应。但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明天有点事。”她推开车门，雨气瞬间涌入，“再联系。”霍沉舟眼里的光黯了黯，

仍保持风度：“好，路上小心。”苏晚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公寓楼。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

和肩上那件昂贵的男士西装。她猛地扯下外套，像摆脱什么脏东西一样扔在玄关地上。

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蜷缩，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手机震动，

是霍沉舟的消息：外套忘了还我，下次吧。附赠一个微笑表情。虚伪。苏晚冷笑，

霍家的人果然都擅长伪装。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冷水兜头浇下。可那个吻的触感像烙印，

怎么冲都还在。那么轻，那么小心，带着少年人笨拙的珍重。“他是霍家的人。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字一顿，“霍正雄的儿子。”霍正雄。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针，

瞬间刺破所有迷障。

她想起父亲书桌上那张被撕碎又小心翼翼粘合的全家福——年轻的霍正雄搂着父亲的肩，

笑得像个毫无心机的兄长。而背后，是苏氏集团轰然倒塌的残骸。花洒的水变热，

蒸汽氤氲中，苏晚滑坐在地，任由水流冲刷眼眶。分不清是水是泪。第二天，

苏晚准时出现在霍氏集团总部楼下。计划需要推进。她需要一份工作，

一个合理接近霍家权力核心的理由。前台通报后，引她去的却不是人事部，

而是直达顶层的总裁专用电梯。霍正雄的办公室占据整层东南角，

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站在窗前，转过身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晚晚？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沉舟去接你。”他笑容和煦，

与记忆中父亲葬礼上那个冷漠的身影判若两人。苏晚掐紧掌心，

脸上绽开腼腆的笑：“霍叔叔，我不想总麻烦沉舟。听说集团在招实习生，我想来试试。

”霍正雄眼底掠过一丝审视，很快被欣慰覆盖：“好孩子，有志气。

不过...”他沉吟片刻，“沉舟知道吗？他恐怕舍不得你辛苦。”“我想靠自己。

”她坚持，眼神纯净又倔强，像极了当年初出茅庐的父亲。霍正雄最终点了头，

亲自带她去人事部办手续。一路引来无数侧目。实习岗位安排得巧妙——总裁办行政助理，

离权力中心足够近，又不会太扎眼。下班时，霍沉舟的车等在大厦门口。他靠在车边，

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清瘦腕骨。见到她，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听说某人拒绝了我的早餐邀约，却跑来给我爸打工？”他拉开副驾车门，语气调侃，

眼里却有关切。苏晚坐进车里，闻到淡淡的柠檬香——他换了车载香薰，

是她上次随口提过喜欢的味道。“想给你个惊喜。”她垂下眼，扯了个谎。霍沉舟笑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惊喜。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你。”动作自然亲昵，苏晚却僵了一瞬。

他指尖的温度像火星，烫得她心口发慌。晚餐选在一家私房菜馆。

霍沉舟细心地挑出她不爱吃的香菜，自然地将自己碗里的虾仁夹给她。

都是这三个月她“无意”透露的喜好。他记得一切。“工作还适应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挺好的。”苏晚小口喝着汤，“就是有点想家。”这是真话。霍氏总部的装修风格，

竟和她记忆中的苏氏大楼惊人相似。连地毯的颜色都一模一样。霍沉舟放下筷子，

认真看她：“周末我陪你回去看看？或者，把阿姨接来住段时间？

”苏晚捏着勺子的指节发白。她母亲至今仍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

守着父亲留下的那点微薄遗产，对霍家恨之入骨。“不用了。”她勉强笑笑，

“妈妈喜欢清静。”霍沉舟沉默片刻，忽然说：“我爸今天夸你了。”“嗯？

”“他说你很像你父亲，聪明，有傲骨。”他望着她，眼神温柔，“晚晚，

你父亲一定很为你骄傲。”哐当——苏晚的勺子掉进汤碗，溅起几点油星。“怎么了？

”霍沉舟抽纸递给她。她死死攥住纸巾，指甲掐进掌心。像她父亲？有傲骨？

霍正雄怎么敢提父亲？怎么敢用那种语气评价他？“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挤出笑，

“只是有点想我爸了。”霍沉舟轻轻覆住她颤抖的手：“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这句话像淬毒的刀，扎得她五脏六腑都疼。晚餐后，霍沉舟送她到公寓楼下。

雨又下了起来，细密冰凉。“明天见。”他站在车边，目送她进楼。苏晚走了几步，

突然回头。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看着她。那一刻，

他站在雨里的样子，莫名和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像重叠——很多年前，

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少年，曾这样站在雨里等过谁。鬼使神差地，她走回去，踮起脚尖，

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唇角。“晚安。”她说，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逃进楼里。电梯里，

她看着镜面中面色潮红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搅。明明是算计的吻，为什么心跳得这样慌？

手机亮起，霍沉舟的消息：晚安。还有，我很想你。后面跟着一颗小小的爱心。

苏晚闭上眼，把手机扔进包里。实习第二周，苏晚趁午休溜进档案部。借口找旧会议纪要，

实则搜寻与当年苏氏相关的蛛丝马迹。大部分敏感档案显然已被处理。

但她还是在最底层的加密数据库里，找到一份被标记为“废弃方案”的并购草案。

日期是父亲跳楼前一周。草案末尾的批复签名，凌厉张扬——霍正雄。

并购条件苛刻到近乎羞辱，附加条款更是将苏氏股权稀释得所剩无几。这根本不是并购，

是吞并。“找什么这么入神？”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苏晚猛地合上文件夹，

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霍正雄站在档案架尽头，不知看了多久。脸上仍带着笑，眼神却像鹰隼。

“霍、霍叔叔。”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我想找些旧案例学习，

好像...迷路了。”霍正雄踱步过来，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文件夹，笑意加深：“这么用功？

沉舟知道该心疼了。”他自然地抽走文件夹，放回原处：“这些陈年旧案没什么参考价值。

想学东西，来我办公室看最新的。”试探？警告？苏晚背后渗出冷汗。当晚，

霍沉舟来接她时，敏锐地察觉她的不安。“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伸手探她额头，

“是不是太累了？”苏晚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动作太快，两人都愣住了。

霍沉舟的手悬在半空，眼神黯了黯，慢慢收回：“抱歉。”车内气氛陡然沉闷。

苏晚攥紧衣角，心里乱成一团。她不该躲的，这会引起怀疑。红灯时，

霍沉舟忽然开口：“我爸今天是不是为难你了？”苏晚猛地抬头。“他给我打电话，

夸你勤奋，都摸到档案部去了。”霍沉舟苦笑，“听着像夸奖，其实是敲打。他总这样。

”苏晚喉咙发紧：“我...”“不想说没关系。”他打断她，声音很轻，“但别怕他。

有我在。”绿灯亮起，车辆重新启动。光影掠过霍沉舟的侧脸，明明灭灭。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她分不清这维护是真心，还是更高明的伪装。到家时，

雨势渐大。霍沉舟坚持送她到楼下，伞依旧倾向她这边。“明天别去实习了。”他突然说，

“我来安排更好的地方。”“为什么？”“霍氏不适合你。”他抿紧唇，

“那里...太复杂了。”苏晚心脏狂跳。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在保护她？“我觉得挺好。

”她坚持，“我想留下。”霍沉舟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像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却浑然不觉。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好。那你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他俯身，极轻地抱了抱她，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晚晚，”他的声音融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别骗我。”苏晚僵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