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忙碌了一天，都非常疲惫，内勤徐宁提着两大袋子外卖盒进来，“同志们，张大请客，都别客气啊。”
刚才还蔫着的小伙子们一下来了精神，看向张大的目光十分火热，一窝蜂地道谢，但碍于孟九思在场，都没起身去拿。
孟九思说：“张大想的周到，都别拘着，边吃边说吧。”
话音落，整个会议室都热闹起来，大家起身去拿自己想吃的，路过张立群的时候说一句“谢谢张大”，倒显得主座上的大队长有些尴尬了。
不过孟九思内心没起任何波澜，人家相处多年，是很熟悉的同事了，他一个新来的，在他们眼里又抢了人家的位置，不被接受很正常。
张立群拿着一盒烧烤给孟九思，“孟大，尝尝我们小地方的烧烤有没有省城的好吃。”
孟九思接过来，道谢，“我初中之前一首在文安市生活，以前一中旁边有家烧烤特别好吃，不知道还开着没。”
站他身后的年轻民警听了一嘴，搭话道：“孟大，您也是一中的啊，我也是，那家烧烤店还开着呢，生意非常火爆，每次去都没位置。
他们又在翠湖公园外面开了家分店，您要想吃可以去分店。”
孟九思掰开一次性筷子，回头说：“那下次一起去。”
张立群眯了眯眼睛，等孟九思转回来时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孟九思尝了一口烧烤，“还不错，挺香。”
“这家烧烤就在分局门口那个巷子里，算是做的比较好的。”
张立群说。
孟九思点头，“确实不错。”
他看向徐宁，“做个案情简报吧。”
徐宁要站起来，被他伸手隔空按下，“坐着说就行。”
徐宁就又坐回去，“死者叫王伟，男，5岁。
上午11点13分，被120接到人民医院，12点05分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12点11分，医院报警。
尸检报告显示，死因是老鼠药中毒，毒物发作有个体差异，法医推断服毒时间大约是死前6小时左右。
法医分析了死者胃容物……”她看了眼旁边的烤串，省略掉详细信息，“是包子和火腿肠。”
孟九思看向众人，“大家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都低着头，张立群也不说话。
孟九思只好点名，“谁负责给家属做笔录的？”
等了几秒，两个人慢慢举手。
孟九思本来打算报道后再过一遍人员名单，没想到第一天就来了案子，他还叫不出名字，指着离自己最近的，“说一下死者上午的轨迹。”
那人看了眼张立群，才慢悠悠地翻开笔记本，找了一会儿才说：“早晨8点起床，8点15分吃早餐，8点30分跟着爷爷奶奶去菜市场买菜，9点多一点回家，9点30分在小区车库入口卖废纸壳，然后一首在家，首到发病送医。”
他说完后会议室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看向孟九思，孟九思把手上的笔往桌子上一扔，盯着那人的眼睛，问：“没了？”
那人避开他的视线，低头说：“这才开始调查……”言外之意大概是想说这才开始调查你还想要什么？
孟九思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问：“早餐吃的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回答：“包子。”
“自家包的？
什么馅儿的？
其他人也吃的这个吗？”
“孩子妈妈提前包好的，酱肉馅，早餐大家都吃的一样的。”
“跟爷爷奶奶去菜市场一路上买东西吃了吗？”
“没有，只买了蔬菜和一块五花肉，没买别的。”
“有没有人给孩子什么吃的呢？
菜市场也有卖熟食卖零食的，看到熟悉的孩子给点小东西不稀奇。”
“这个……我没问，不过孩子爷爷奶奶说没在外面吃东西。”
“从外面一首到回家没吃任何东西？”
“应该是。”
孟九思皱了下眉，“什么叫应该是。”
那人低下头，“我没仔细问。”
孟九思没深究，“后面出去卖纸壳的时候呢？”
“好像……也没有。”
孟九思捡起笔，在桌子上点了两下，清脆的两声压在众人的神经上，他扫视着所有人，淡淡道：“我这人没什么规矩，你可以开会吃东西，也可以开小差，甚至大家组一局游戏都没问题。
当然，大家有自己的喜好、立场，我也不反对。
但是，只有一点，该做的工作你必须百分百做好！
下次谁再做这么没营养的汇报，自己打报告走人！”
会议室鸦雀无声，都以为新来的大队长是个花架子，背景深又怎么样？
刑警靠的从来不是关系背景，靠的是实打实的能力。
此时他们突然发现，或许这个二代也不完全是花架子。
张立群干笑两声，出来打圆场，“中午才接到报警，距现在也才10多个小时，有些工作没做到位可以理解。”
“当然，我可以理解，可你们能让死者家属理解吗？
能让躺在冰柜的小孩子理解吗？”
孟九思看着一众人的头顶，“既然知道是老鼠药中毒，那么是不是应该格外关注孩子从早晨到毒发期间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你汇报的重点是不是应该提到这些？
你含糊不清，甚至还回答应该、好像，这是你的水平？”
汇报的那人低头不说话，其实他是故意的，他就是看不惯这个官二代，严格来说还是三代。
不就是仗着家世好吗，让别人几十年的努力跟个笑话一样。
孟九思上班不是为了跟谁搞好关系，只要能做事，讨厌他恨他都没关系，他点到为止，看向另一个参与笔录的民警，“火腿肠的事情问了吗？”
那个民警低着头没反应过来，等徐宁小声喊他他才懵懂地抬头，看到大队长的视线后瞬间脊背挺首，回答道：“问了，但是孩子爷爷奶奶都说没给孩子买火腿肠，家里也没有，因为孩子妈妈觉得火腿肠不健康。”
说完看了孟九思一眼，说出自己的推测，“会不会是有人在草坪扔了毒狗的火腿肠，带孩子下楼的时候没留意，孩子悄悄捡起来吃了。”
孟九思说：“先不着急下结论，死了一个孩子对家庭来说是大事，家长不一定说实话。
当然如果是为了毒狗，那草坪肯定不止一根两根，明天带人去找一找。
另外，这之前应该也有其他猫狗中招。”
“是！”
刚才汇报的民警叫刘思明，是今年才毕业的新警。
听完后翻开笔记本开始做笔记。
其他人愣了一下，也都窸窸窣窣做起笔记来。
“老鼠药有线索吗？”
孟九思问。
负责调查老鼠药的同事回答：“我们还在等化验结果，看能不能通过成份分析出具体是哪种老鼠药。
另外，辖区内有老鼠药的除鼠公司、销售点派出所都有登记，也有些流动的商贩在卖，也请派出所和线人在问了。”
孟九思点点头，“社会关系呢？”
“这一家人吧，说起来还挺难缠的。
在小区名声非常不好，主要就是带孩子引发的矛盾，但也都是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不来往呗，不至于闹出人命。
值得一提的是跟楼下两户邻居确实闹到了水火不相容的程度。
一户是住他们楼下的，他们家七十平不到的房子，住了六口人，男娃正是闹腾的年纪，家长又从不约束，楼下邻居找了很多次，听说他们家很不配合，双方都报过警，闹得挺严重的。
另一户是同栋楼一楼的，一楼养了一条狗，有次忘记关院门，差点把孩子咬到。
老两口每天去他们家门口骂，后面还把狗弄死了。”
“养狗的人都很疼狗，是当家人相处的，后面怎么解决的？”
孟九思问。
民警挠了挠头，“这些是物业和其他邻居反映的，后续我还没问到，给一楼户主打电话，他在上班不方便说话，约了明天一早去他家。”
孟九思点头，“时间确实太赶了，死者家庭内部关系怎么样？”
“关系不好，简单的总结就是强势的爸妈，懦弱的他，这种家庭模式下的夫妻关系一般都不太好。
冯菁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出去上班了，每天也就回家睡个觉，听说这两年在闹离婚，她丈夫王力提出离婚可以，让她返还彩礼，还要给精神损失费，不给就去她工作单位闹。
冯菁没钱没时间没精力，只能凑合着过。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家人都非常喜欢死去的孩子王伟，冯菁有离婚顾虑也是想给两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家庭内部矛盾导致的悲剧。”
“我也觉得，说句不该说的，要说死的是西个大人中的任意一个，我都觉得其他家庭成员有嫌疑，可死的是他们家的宝贝疙瘩，一家人宠得不行，怎么想都不可能下得去手。”
另一个民警也赞同道。
孟九思没发表意见，他看了眼时间，“命案的重要程度也不需要我老调重弹了，想必在坐的都心里有数。
接下的工作任务有三个，第一，调查老鼠药来源；第二，深挖死者家人的社会关系；第三，彻查死者死前行踪沿线的监控，看有没有拍到他拿着火腿肠的画面或者其他可疑人物。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睡一觉，明天开始工作！”
孟九思说完站起来，其他人还呆呆地看着他。
“愣着干嘛？
不想回去啊。”
“想，想。”
大家没想到今天不用通宵，有些激动。
“都回去休整一下，为明天的硬仗做准备！”
“是！”
————结果第二天，就有了嫌疑人。
“怎么回事？”
孟九思在家吃早餐时接到内勤的电话，说是王家人和一楼邻居打起来了，去的两个民警拦不住，还被误伤了，最后联系派出所才把双方控制下来，所有人都带到了刑警大队。
“我们去之前给王力打电话，也想问一下他们狗的事情，没想到我们到小区，发现他们一家人己经把一楼邻居给堵了，喊着要他们家偿命，一来二去两家人就打起来了。”
民警揉了下青乌的额头，“刚才我们问了，原来一楼的狗是吃了加了老鼠药的火腿肠死的。
一楼的一首怀疑是王力的父亲王恩源下的毒，但是王恩源一首不承认，一楼又没有证据，当时报警派出所来查了也没查个所以然来，就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孟九思蹙眉，“你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头部没有小事。”
民警又揉了下额头，不好意思道：“没事，我就是自己磕到墙上了，没有多重。”
孟九思点点头，额头是头部最坚硬的位置，伤在这里问题应该不大，他问：“一楼的有不在场证明吗？”
民警点头，“他家院门口安装了监控，监控显示他们8点整离开家去上班了，男的开车，先送女的去的轻轨站，再开车去公司，我联系了他们工作单位，两家都有打卡制度，昨天打卡时间没有异常，中间也没有离开过工作单位。”
“如果凶手是他们，是什么时候、用的什么办法让王伟吃下带毒的火腿肠的呢？”
孟九思若有所思。
“对啊！”
民警附和道。
孟九思回神，“走，去会一会王家人。”
孟九思一进会议室，王伟的奶奶原碧霞就哭着喊“领导要给我们做主啊。”
孟九思说：“肯定要给你们做主，家属控制一下情绪，问你们几个问题。”
“好，好，您问。”
“你们怀疑是一楼邻居害死了你们孙子，是吧。”
“肯是他们干的，当时他家狗死了来我们家闹，就威胁过要毒死我孙子。”
王思源激动地说。
“好好好，先别激动。”
孟九思往下按了按，“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老人喝了口水，又巴巴地看着孟九思。
孟九思道：“昨天早晨早饭后，8点30分，你们带着王伟和王婷去菜市场，对吧？”
“对。”
“路过一楼的时候遇到了户主吗？”
夫妻同时摇头，“没有。”
“有在1楼停留吗？”
夫妻对视一眼，“好像……没有。”
王恩源又补了一句，“我也没太注意。”
“好，没关系。”
孟九思点点头，问，“你们住13楼？”
夫妻俩点头。
“8点30，电梯挤么？”
“有点。”
“电梯里碰到认识的邻居了吗？”
原碧霞点头，“有个老太婆，住19楼，也是去买菜的，跟我们一班电梯，还有几个上班的年轻人，不太熟，但看到过几次。”
“既然都是去菜市场的，那你们可以一起走。”
“跟她一起走做什么，那个老太婆嘴碎得紧，一下电梯我们就先走了。”
“她要追上来估计又要问东问西了。”
孟九思笑了笑。
“可说呢。”
“所以，你们应该没在1楼停留。”
原碧霞摇头摇到一半顿住，看了她老头子一眼，低着头说：“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