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绳结秋雨裹着槐叶砸在井台上时,张木匠正握着半截褪色的红头绳发怔。
那抹粉白颜色泡在雨水里,像条僵死的蚕虫,让他想起女儿素娥昨夜梳头时,
铜镜里泛起的幽幽青光。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素娥突然坐在妆台前梳起头发。
木梳划开发丝的声音黏腻得反常,仿佛有千万只蜗牛在青石板上蠕动。
张木匠记得自己当时正给王家棺材描金,抬头望见女儿的背影在烛火里摇晃,
垂云髻上的红头绳竟在渗出血珠。"素娥,戌时过了......"他话音未落,
铜镜突然映出张惨白的脸——那绝不是素娥!镜中人嘴角裂到耳根,
发间插着半截烧焦的竹篾,正用漆黑的指甲将红头绳系上脖颈。"爹,
您看这垂云髻可还端正?"素娥转过身来,面容却是寻常模样。张木匠手一抖,
朱砂笔在棺材头画出道歪斜的红痕,像极了女子自缢时脖颈的勒印。
此刻井台上积着暗红的水渍,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上缠着半截断绳。张木匠的皂靴碾过青苔时,
鞋底突然传来诡异的吸吮声。他俯身细看,井沿裂缝里竟嵌着粒带血的糯米,
四周散落着几根灰白的猫毛。"张师傅,这井台子可踩不得。
"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突然敲在他后腰。这干瘦老太不知何时出现的,蓑衣上沾满槐花,
浑似刚从树影里化出来的人形,"昨夜子时三刻,老身瞧见你家丫头提着白灯笼在这儿转悠,
那灯笼纸上......"她顿了顿,枯槁的手指突然掐住张木匠腕子,
"画着新嫁娘才用的并蒂莲。"雨势渐凶,老槐树的枝杈在风里张牙舞爪。
张木匠眼见王神婆掏出个铜盆接住树皮渗出的暗红汁液,浑浊的液体在盆底聚成漩涡,
突然浮出七个针尖大小的血字:莫梳垂云髻。
"三十年前那些新娘子......"王神婆的烟袋锅子指向祠堂方向,
火星子溅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滋滋声,"她们悬梁用的朱砂绳,
就是这般颜色。"张木匠突然记起素娥及笄那日,王神婆盯着她发间的红头绳脸色骤变。
那绳子是他在祠堂梁柱缝隙里拾得的,浸过香灰仍透着暗红,当时只当是褪色的吉祥物。
井水突然咕咚作响,浮起个湿漉漉的白灯笼。竹骨上缠着水草般的黑发,
灯罩残留的并蒂莲染着褐斑,细看竟是干涸的血迹。张木匠伸手去捞,
指尖却触到团滑腻的东西——那是素娥常穿的杏红肚兜,此刻浸饱井水,
胀得像具惨白的婴尸。"造孽啊!"王神婆突然将铜盆扣在井口。盆中血水竟逆流而上,
在井壁画出道扭曲的符文。张木匠听见井底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像是无数牙齿在厮磨青砖,
其间夹杂着素娥的呜咽:"爹,
梳子卡住了......"更夫老周头的铜锣便是在此刻蒙上绿锈的。他跌坐在张家门墩上,
裤脚滴滴答答淌着泥水,说昨夜打更时瞧见素娥立在槐树下梳头。月光透过枝桠照下来,
竟在她脚下投出七道影子,每道影子的脖颈都系着红绳。
"那梳头声......"老周头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根本不是木梳,
是生锈的铜器刮骨头的声音!"张木匠突然发疯似的刨开老槐树下的湿泥。
腐叶混着雨水糊了满脸,指甲缝里嵌满腥臭的淤泥,
直到铁锹撞上硬物——那是半截焦黑的梳子,梳齿间缠绕着灰白长发,发梢结着粒粒血糯米。
王神婆的铜盆突然炸裂,碎瓷片在雨中划出凄厉的弧线。一块瓷片钉在槐树干上,
震落无数槐花,那些惨白的小花坠地即化作血珠,顺着青石板缝隙流向祠堂方向。"快封井!
"王神婆扯下蓑衣抛入井中。那件棕榈编织的衣裳竟在井水里舒展成女子身形,
转瞬被什么东西拽入深渊。井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间或爆出几声类似铜锣的闷响。
子时的更鼓敲响时,张家院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张木匠隔着门缝窥见七个白衣女子赤脚走过,每人发间都别着焦黑竹篾,
垂云髻上的红头绳正滴滴答答坠着血珠。最后那个身影蓦然回首,
月光映出素娥青灰的面容——她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手中白灯笼映着井台,
照出满地带齿痕的糯米。雨停时,井台结满冰霜。张木匠攥着那截红头绳瘫坐在槐树下,
发现树根处新冒出的菌菇全都长成梳子形状,菌盖上密密麻麻的褶皱,
细看竟是缩微的垂云髻。梆子声再响,已是三更天。
第二章·观音履陈瘸子的货郎担搁在祠堂石阶前,七双绣花鞋在晨雾里摆成北斗状。
李秀才用烟杆挑起其中一只,鞋底纹路突然渗出暗红——那半张观音面竟是用头发丝绣的,
眉眼处沾着细碎香灰。"昨夜子时,陈瘸子在这唱了整宿的哭嫁歌。
"卖豆腐的刘二缩着脖子,手里的铜勺还在哆嗦,"他拿招魂幡当秤杆使,
非说这些绣鞋是称骨用的......"李秀才俯身细看,发现每双鞋垫下都垫着块碎瓷片。
青花碎片拼合起来,竟是半幅褪色的哭嫁图:新娘盖头下渗出黑血,
染红了脚踝上的青铜铃铛。最诡异的是轿帘缝隙间,隐约露出半截焦黑的木梳。
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突然敲在瓷片上:"三十年前抬新娘的轿夫,脚底都刺着镇魂符。
"她枯槁的手指划过瓷片边缘,"这些血沁纹路,分明是往生咒反着刻的。
"祠堂门槛上的香灰突然无风自动,聚成个小小的漩涡。李秀才弯腰时,
怀表链子不慎扫过漩涡中心,
铜质表盖竟映出张模糊的女人脸——那女子正对着铜镜梳垂云髻,
发梢系的红头绳已勒进皮肉。"后生仔,莫沾阴人妆奁。"王神婆突然将烟灰撒在瓷片上。
青花图案遇灰即变,原本喜庆的送嫁场景扭曲成冥婚仪式:二十八口薄棺排在荒山脚下,
每口棺材里都坐着个梳垂云髻的新娘,颈后插着三寸竹篾。正午日头最毒时,
货郎担突然渗出腥臭的黏液。七双绣花鞋像活过来似的,
鞋尖齐刷刷转向祠堂东厢——那里停着口褪色的朱漆棺材,
正是三十年前给未嫁姑娘备的"望门寡"棺。
李秀才发现棺材底部的镇魂钉不知被谁撬开半寸,缝隙里卡着片沾血的槐树叶。
当夜暴雨倾盆,更夫老周头巡至祠堂后巷时,听见青铜铃铛在雨幕中脆响。他斗胆举起风灯,
只见七个无头新娘赤脚踩过青石板,嫁衣下摆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黏稠的黑血。
最末那个新娘突然弯腰,
从货郎担里拾起双绣鞋套在脚上——那分明是陈瘸子走街串巷穿的千层底布鞋!
老周头瘫坐在水洼里,眼睁睁看着新娘们走进祠堂。她们脖颈断口处爬出密密麻麻的白蛆,
落地即化作带血丝的糯米。当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门内时,暴雨中传来陈瘸子的笑声,
那声音像钝刀刮着棺材板:"三斤六两骨,正好配七双鞋......"次日清晨,
李秀才在棺材旁发现双湿透的绣鞋。鞋底观音面的残缺处沾着香灰,
拼合后竟显现出半幅地图——蜿蜒墨线指向后山乱葬岗,朱砂标记处画着把被血浸透的木梳。
更骇人的是鞋尖内衬,用血写着二十八个人名,每个名字都被竹篾划去。
王神婆用艾草熏烤鞋面时,鞋帮突然裂开道口子。层层叠叠的布料间,赫然夹着绺灰白长发,
发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最里层贴着张黄纸,上面用尸油画着诡异的图案:女子对镜梳头,
镜中却映出只戴青铜铃铛的狸奴。"造孽啊......"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突然迸出火星,
点燃了黄纸。火焰中传出凄厉的猫叫,
青烟在空中凝成素娥的模样——她发间的焦黑梳子正在滴血,
每滴血珠落地都化作带齿痕的糯米。黄昏时分,李秀才在祠堂梁上发现串青铜铃铛。
蛛网缠绕的铃舌上刻满梵文,轻轻晃动却发不出声响。当他用绒布擦拭铃身时,
铜锈剥落处突然显出张人脸——陈瘸子双目圆睁,嘴里塞满泡发的糯米,
舌头被红头绳打了个死结。夜色渐深时,货郎担突然在祠堂门口自燃。幽绿火焰中,
七双绣鞋悬浮半空,鞋底的血色观音缓缓睁眼。李秀才的怀表在此刻停摆,
镜面映出个穿嫁衣的女子,正用焦黑梳子给素娥盘发。当垂云髻成型刹那,
镜中女子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在李秀才掌心画了个血淋淋的梳子图案。子夜更鼓响起时,
所有绣鞋化为灰烬。李秀才跌坐在祠堂门槛上,发现掌心渗出的不是血,
而是混着香灰的糯米浆。风掠过荒山,带来陈瘸子若有若无的哼唱:"梳通阴阳路,
轿抬往生人......"祠堂梁上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轰鸣,震落无数带血糯米。
李秀才抬头望去,只见素娥倒悬在房梁上,垂云髻散作万千发丝,正将那些米粒串成项链。
她颈后的焦黑竹篾已生出根须,正沿着梁柱爬向二十八口棺材。当第一缕天光刺穿窗纸时,
李秀才在供桌下摸到片碎瓷。瓷片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拼上哭嫁图残缺处,
正好补全新娘盖头下的面容——那眉眼竟与王神婆年轻时一般无二。
第三章·夜巡录三更梆子卡在铜锣里时,老周头嗅到了糯米烧焦的味道。
青石板缝隙渗出粘稠的夜露,沾在他裤脚上竟扯出缕缕血丝。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祠堂墙根,
赫然印着七对血脚印——前六对都是三寸金莲,唯独最后一对踩着陈瘸子的千层底。"周叔,
烟袋借个火。"李秀才的西洋怀表链子缠着几根灰白发丝,镜面蒙着层青苔般的绿锈。
老周头刚递过烟袋锅子,忽见火星溅在怀表上,
铜壳竟映出张女人脸——素娥倒悬在祠堂梁间,正用焦黑梳子给青铜铃铛编发辫。
子时的雾气漫过荒山,裹来几声狸奴呜咽。老周头攥紧梆子往张家宅院巡更,路过老槐树时,
树根处新长的菌菇全成了梳子形状。他蹲身细看,菌盖上细密的纹路竟拼出"垂云"二字,
菌褶里渗出暗红汁液,舔舐着青石板上的血脚印。"周伯,帮奴家瞧瞧簪子可曾戴正?
"老周头后颈一凉,梆子险些脱手。素娥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却带着三十年前镇上姑娘的柔婉腔调。转身瞬间,风灯照见个梳垂云髻的女子立在槐树下,
发间红头绳正往下滴着混有香灰的黑血。"张家丫头?"老周头喉头发紧。
那女子颈后插着三寸焦黑竹篾,嫁衣下摆沾满带齿痕的糯米。
最骇人的是她怀中狸奴——猫脸分明是陈瘸子的模样,正用生锈的铜铃铛磨牙。
女子忽然抬手,露出腕上二十八道血痕:"您听,梳头声又响了。
"老周头这才听见雨幕中藏着细碎的刮擦声,像是木梳刮过头皮,又似利爪挠着棺材板。
槐树菌菇随着声响疯长,转眼间化作无数微型垂云髻,菌丝缠住他的皂靴。风灯骤灭时,
老周头瞥见女子脚上的绣鞋——鞋底半张观音面正淌出血泪,
浸透的鞋尖在地面画出蜿蜒符咒。他抡起铜锣护在胸前,却听见锣面传来指甲抓挠声,
仿佛有东西要从黄铜里钻出来。卯时鸡鸣撕破雨幕,
巡夜归来的李秀才在祠堂墙角发现老周头的梆子。枣木梆身裂开三道缝,渗出腥甜的糯米浆,
裂缝中卡着半片槐树菌菇。菌褶里蜷缩着只死去的白蛾,
翅膀纹路竟与哭嫁图上的盖头一模一样。王神婆用艾草灰洒在梆子上,
裂纹突然扩张成嘴的形状:"梳不通咧......"沙哑的呓语带着井底回音,
喷出混着血丝的糯米,"三十八道齿,道道勾魂刺......"当夜暴雨再临,
李秀才执意宿在祠堂。子时刚过,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青焰,二十八口棺材同时震颤。
他摸出怀表,镜面映出七个白衣新娘正在梁上行走,每走一步都落下带血的糯米。"后生仔,
闭眼!"王神婆的烟袋锅子横扫过来,打落他手中的怀表。铜壳坠地碎裂,
溅出的不是齿轮零件,而是泡发的糯米粒。每粒米芯都裹着截灰白发丝,遇风即燃,
在空中烧出七个梳垂云髻的火人。李秀才抬头望去,房梁上哪有什么新娘,
只有素娥倒悬的身影在织锦——她用红头绳将发丝与梁木缠在一起,正编织着巨大的蛛网。
每根绳结都系着青铜铃铛,铃舌竟是焦黑的竹篾削成。"三十年前,
她们就是这样被吊在房梁上开脸的。"王神婆抓起把香灰撒向空中,
灰烬落地竟排列成生辰八字,"活人用朱砂绳系发,
死人用血糯米封喉......"祠堂后窗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李秀才推开窗棂,
见老周头正直挺挺立在雨里。他浑身爬满菌丝,耳孔里钻出梳齿状的菌菇,
双手高举着蒙绿锈的铜锣。最诡异的是他脖颈处缠着红头绳,绳结处缀着粒带牙印的糯米。
"周......"李秀才刚开口,老周头突然咧开嘴,吐出团纠缠的发丝。
发丝间裹着半截焦黑梳子,梳齿上还粘着带血的猫毛。铜锣在此时坠地,震落无数菌菇孢子,
落地即化作指甲盖大小的垂云髻。五更天时,卖豆腐的刘二在井台边发现老周头的烟袋。
铜烟锅里塞满泡发的糯米,烟油凝结成观音垂泪的形状。当他试图清理烟杆时,
烟嘴突然渗出黑血,井底随即传来沉闷的梳头声,仿佛有千万把木梳在同时刮擦青砖。
王神婆将烟袋投入井中,水面顿时浮起二十八颗血糯米。这些米粒自动排列成北斗阵,
突然同时爆裂,炸出漫天灰白发丝。发丝落在老槐树上,瞬间催生出无数梳形菌菇,
菌盖裂开七道口子,露出里面蜷缩的狸奴胚胎。雨停时分,
李秀才在祠堂梁上发现串发黑的糯米项链。每粒米都刻着生辰,
用红头绳串成的坠子竟是微型木梳。当他触碰项链时,供桌上的牌位突然转向后山,
最末那块空白灵位渗出黑血,缓缓浮现出素娥的名字。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
镇东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张木匠瘫坐在自家门槛上,
手中攥着把生锈的剃头刀——素娥的妆台镜面裂成蛛网状,每道裂缝都嵌着粒带血的糯米。
镜框缝隙里塞满灰白发丝,
正缓缓拼出七个字:一梳魂归路第四章·阴阳镜李秀才用绷带缠住左眼时,
纱布下渗出的不是血水而是糯米浆。昨夜镜面炸裂的瓷片还嵌在眼眶里,
稍一转动就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像有把木梳在颅骨上反复磨蹭。"这西洋镜是通阴的物件。
"王神婆用艾草灰混着井水调成糊,抹在他溃烂的眼皮上,"镜框雕的是往生莲,
背面嵌的怕是坟头铜。"暴雨捶打着祠堂窗纸,李秀才独眼盯着案上的残镜。
裂纹将镜面分割成七块,每块都映出不同的可怖景象:左上角是素娥在井底梳头,
发丝间缠满白蛆;右下角陈瘸子正将绣鞋套上无头新娘的脚;最中央的碎片里,
二十八口棺材正缓缓沉入血色沼泽。子时更鼓响起时,镜中画面突然融合。
李秀才看见自己站在送葬队伍最前端,手中捧着的不是灵牌而是把焦黑木梳。
身后二十八口棺材同时淌出黑水,每道水痕都在青石板上刻出垂云髻的纹路。"后生仔,
闭眼!"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砸在镜面,裂纹里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李秀才躲闪不及,
被那鬼手攥住腕子,在掌心划出带血的梳齿印。铜镜在此时整个翻转,
背面露出张泛黄的婚书——"林晚秋"三个字被朱砂圈着,旁边画着梳子刺穿心脏的图案。
暴雨在寅时骤歇,李秀才举着风灯摸到祠堂后院。西洋镜的残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他鬼使神差地将碎片拼在青石板上。当最后一块瓷片归位时,四周突然响起哭嫁歌,
血水从瓷片缝隙涌出,汇成个梳垂云髻的女子轮廓。女子突然转身,李秀才的独眼剧烈刺痛。
他看见三十年前的送亲场景:新娘们颈后插着竹篾,红头绳在惨白脖颈上勒出血痕。
最前方轿帘掀动,
露出半张与他掌心血印一模一样的脸——那新娘竟长着王神婆年轻时的眉眼!
"林晚秋......"李秀才念出婚书上的名字,祠堂梁上的青铜铃铛突然齐鸣。
风灯骤然熄灭,瓷片上的血水腾空而起,在他面前凝成梳妆镜。镜中映出素娥正对井梳头,
每梳一下,井底就浮起口棺材。当梳至第七下时,镜面突然伸出焦黑木梳,
狠狠刺向他完好的右眼。剧痛让李秀才撞翻供桌,牌位纷纷坠地。王神婆冲进来时,
看见他满脸是血地攥着块碎瓷,瓷片上沾着的不知是血还是糯米浆。
最骇人的是他的左眼——溃烂的眼窝里竟长出株菌菇,菌盖纹路赫然是微缩的垂云髻。
"阴阳镜照的是人心底的孽。"王神婆用红头绳扎住他流血的腕子,"你看见林晚秋梳头时,
祠堂后山二十八座坟都在渗血。"她掀开神龛下的青砖,露出张烧焦的婚书残页,
新娘生辰八字与素娥竟完全吻合。五更天时,李秀才的独眼开始看见阴间事。
铜钱在他眼中变成带血的糯米,活人脖颈后都晃动着半截竹篾。当他望向井台时,
赫然看见七顶花轿正从井底升起,轿帘上的并蒂莲不断滴落黑血,
在青石板上汇成"子时梳妆"四个大字。卖豆腐的刘二在这时发出惨叫。李秀才冲过去时,
见他瘫坐在磨盘旁,右手被石磨压成肉泥——那磨眼里卡着把焦黑木梳,
梳齿间缠着灰白发丝。更诡异的是渗出的鲜血遇风即凝,在地上形成把木梳形状的血痕。
"镜......镜子里有东西......"刘二抽搐着指向豆腐坊的铜镜。
李秀才凑近一看,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素娥正在给新娘开脸的画面。
她用竹篾蘸着血糯米浆,在新娘眉心画出垂云髻纹样。当最后一笔画完时,
镜中新娘突然转头——竟是三十年前就该死去的林晚秋!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突然燃起绿火,
她将烟灰撒向铜镜,火焰中传出凄厉的哭嚎。镜面应声炸裂,碎片里飞出二十八只白蛾,
每只翅膀都印着梳子图案。李秀才的独眼突然剧痛,透过血雾看见祠堂梁木正在渗血,
那些血珠落地即化作带齿痕的糯米。午时三刻,李秀才在祠堂门槛下发现半面西洋镜。
当他用独眼对准阳光时,镜面映出片荒坟——素娥跪在坟前梳头,每梳一下,
坟头就冒出株菌菇。陈瘸子蹲在旁边给新娘试鞋,每双绣鞋都淌着黑血,
在地上汇成北斗七星图案。"今夜子时,带着镜子去后山。
"王神婆往他独眼里滴入混着香灰的井水,"若是看见穿嫁衣的问你时辰,
就砸碎镜子喊三声'梳断了'。"残阳如血时,李秀才的独眼开始流泪。泪珠坠地即燃,
烧出七个焦黑的梳齿印。当他经过老槐树时,树根处的菌菇突然爆开,
喷出混着猫毛的糯米浆。素娥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李大哥,你可见着我的梳头镜?
"子夜更鼓敲响时,李秀才站在后山乱葬岗。月光下的西洋镜映出二十八顶花轿,
每顶轿前都飘着盏白灯笼。当第七声更鼓响起时,镜中突然伸出只戴青铜铃铛的手,
将他的独眼生生抠出。剧痛中,李秀才用最后力气砸碎镜子。瓷片四溅时,
他听见万千发丝断裂的声响,掌心血痕化作木梳图案。王神婆的烟袋火光冲破浓雾,
照见素娥正将他的眼球塞进木梳齿缝——那眼球竟在梳齿间转动,
瞳孔里映着二十八具正在梳妆的白骨。第五章·鬼画眉吴寡妇被织机声惊醒时,
檐角白灯笼正在雨中摇晃。她摸到女儿绣房门前,
透过门缝瞧见阿宁背对铜镜梳头——木梳划过发丝的声响黏腻如蛇行,
镜面蒙着层青黑色霉斑,竟映不出半点烛光。"三更天梳头,要招阴司客的。
"吴寡妇刚推开门,织机突然自行转动,梭子飞溅出血色丝线。阿宁缓缓转身,
发间别着的焦黑竹篾正往下滴着混有香灰的糯米浆,垂云髻上的红头绳已勒进皮肉。"娘,
您看这观音面绣得可好?"阿宁举起绷架,素白绸缎上赫然是半张流泪的观音像。
吴寡妇刚要呵斥,忽见观音眼角淌下的血泪竟在绸面蠕动,
细看是无数白蛆组成的"垂云"二字。子时更鼓响过三声,铜镜突然映出素娥的脸。
她手持焦黑木梳站在阿宁身后,每梳一下,阿宁的面容就年轻十岁,
最后变成个穿血嫁衣的陌生女子。镜中人忽然裂嘴一笑,嘴角直扯到耳根,
漆黑的口腔里爬满吐信的白蛇。"阿宁!"吴寡妇抄起织布梭子砸向铜镜。镜面应声碎裂,
飞溅的瓷片却化作带齿痕的糯米,落地即生根发芽,转眼长成梳形菌菇。阿宁在此时转头,
灰白长发如蛛网般缠上房梁,发梢系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王神婆的烟袋锅子破窗而入,
绿火瞬间点燃满室菌丝。火光中,吴寡妇看见女儿正用竹篾蘸血,
在织机上绣二十八道生辰符。每绣一针,祠堂方向就传来声棺材落钉的闷响。"快封七窍!
"王神婆将香灰拍在阿宁额间。少女突然发出老妪的嘶吼,指尖生出寸长黑甲,
生生抠下块带发丝的头皮。那块皮肤坠地即化作血糯米,粒粒刻着"林晚秋"的闺名。
卯时鸡啼撕破雨幕,吴寡妇在染缸里捞出件湿漉漉的嫁衣。袖口用血绣着"待君结发",
衣摆处缀满青铜铃铛。当她展开衣裳时,内衬突然脱落,
露出密密麻麻的灰白发丝——每根发丝都串着七粒带牙印的糯米。正午日头最毒时,
李秀才的独眼突然剧痛。他透过蒙眼的纱布,看见阿宁正跪在井台边梳头。木梳每划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