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钥匙倒退两步,后腰抵在生锈的消防栓上。
黑暗里响起打火机开合的咔嗒声,火星明灭间映出张方脸,金丝眼镜的镜片泛着冷光。
"杨先生。
"男人从防火门阴影里踱出来,西装裤线笔挺得能割伤人,"我是陆菲菲的父亲。
"钥匙串哗啦掉在地上。
我弯腰去捡,瞥见他意大利手工皮鞋上沾着纸灰,裤脚还粘着半片没烧尽的金箔纸——和嵌在我掌纹里的一模一样。
"监控显示菲菲出事前,你在公交站台..."他夹烟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烟灰簌簌落在领口,"她最后举着手机在拍什么?
"防盗门突然"吱呀"裂开条缝,客厅那面诡谲的穿衣镜将月光折成血红色,正打在他身后墙上。
我猛然想起三天前在104路末班车上,有个穿红裙的姑娘蜷在爱心专座,手机镜头始终对着后视镜里的我。
"她拍的是..."我咽下唾沫,腕上那缕头发突然收紧,相思豆硌得腕骨生疼,"司机急刹时我拽住了她。
"男人突然抓住我肩膀,檀香味里混进骨灰盒特有的凉意。
他无名指戴着枚翡翠扳指,内侧刻着暗红的"囍"字,此刻正死死卡进我锁骨:"昨晚菲菲给我托梦,说想要件绣金牡丹的嫁衣。
"对门传来电视机杂音,某档婚恋节目主持人正在欢呼:"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
"声控灯应声亮起,我看见他后颈衣领下露出截红绳,绳结样式和缠在我腕上的一模一样。
"五十万。
"他突然松开手,从公文包抽出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封口火漆印是并蒂莲图案,"下月初七是个吉日。
"电梯井传来空灵的童谣声,像是谁在哼《嫁新娘》。
我盯着信封上逐渐晕开的暗红印记,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陆菲菲湿透的红裙贴在安全带上,我扯断她头发时,后视镜里她的瞳孔突然缩成两枚铜钱。
声控灯再次熄灭的瞬间,信封被他塞进我怀里。
槐树叶***的甜腥从门缝涌出,缠在腕上的发丝突然松开,那粒褪色的相思豆"嗒"地落进信封开口。
钥匙串还在地上颤动,我扶着消防栓慢慢首起身。
防盗门缝里溢出的腥甜气息愈发浓烈,像是有人把整棵槐树塞进了我的喉管。
陆虎穿着皮鞋碾过钥匙串,金属刮擦声里混着他沙哑的嗓音:“杨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
客厅那面雕花穿衣镜将月光折成扭曲的形状,镜面右下角有道裂纹,正卡在陆虎倒影的喉结位置。
我盯着他后颈那截红绳,绳结上的相思豆不知何时变成了暗褐色。
“您说托梦……”我攥着牛皮信封倒退,后腰撞到茶几时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玻璃杯里三天前的隔夜水正在震荡,水面飘着几根槐树花蕊,“陆小姐在梦里还说什么?”
陆虎径自坐在布艺沙发上,意大利小牛皮公文包压住了我昨晚吃剩的泡面桶。
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眼尾褶皱里凝着层青灰色:“菲菲说你看她时眼神干净。”
镜片重新架上鼻梁的瞬间,我清楚看见他瞳孔闪过两点金芒,像烧化的纸灰飘进眼窝。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跳出来电显示——104路末班车事故的新闻推送。
陆虎的翡翠扳指叩在钢化玻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横死之人若执念太深,头七过后必要见血。”
他无名指内侧的“囍”字突然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玻璃纹路爬向我的手机。
我抓起手机缩到飘窗边,潮湿的夜风掀起窗帘,露出窗台那串用红绳系着的五帝钱——勿念大师开光时说要挂在正东位。
陆虎的冷笑混着电梯井飘来的童谣:“知道为什么你腕上的头发越缠越紧?”
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锁骨处赫然有道青紫勒痕,形状正像女人发辫。
手机浏览器还停留在“冥婚习俗”的搜索页面,我颤抖着点开某个问答帖。
发帖人ID是“槐荫渡魂人”,凌晨三点回复道:“活人结冥婚者,左手系红绳七日不断,夜夜子时需供三牲血食……”配图里的龙凤烛突然在屏幕里爆出灯花,惊得我差点摔了手机。
“没有其他办法?”
我扯开窗帘让月光灌进来,腕上红绳却像吸血的水蛭般往皮肉里钻。
飘窗角落的绿萝突然簌簌作响,叶片背面不知何时爬满米粒大小的虫卵。
陆虎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推过来,最上面是张泛黄的婚书。
并蒂莲纹样的火漆印正在融化,暗红色液体在“阳世新郎”西个字上聚成血珠。
“殡仪馆的入殓师说……”他忽然压低声音,窗外槐树枝条猛地抽打玻璃,“菲菲被撞碎的下颌骨,到现在都合不上嘴。”
对门传来重物坠地声,302室独居老太太养的黑猫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我摸到飘窗垫子下的瑞士军刀,刀刃上映出的陆虎面容正在龟裂,裂纹里渗出纸灰般的絮状物。
“五十万辛苦费。”
他又掏出个鼓囊囊的信封拍在婚书上,这次的火漆印是交颈鸳鸯。
槐树***的甜腥突然变成浓重的血腥气,我看见信封开口处黏着半片指甲,淡粉色甲油正是三天前在104路车上见过的颜色。
电梯井的童谣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唢呐调子,穿堂风掀起陆虎的西装下摆——后腰别着把缠红绸的桃木剑,剑穗上坠着的铜铃正无风自动。
我喉咙里泛起的铁锈味越来越重,腕上红绳突然松开半寸,那粒褪色的相思豆“咚”地掉进鸳鸯火漆印的漩涡中心。
陆虎起身时带翻了玻璃杯,隔夜水在婚书上洇出个人形水渍。
他留在地上的影子比本体臃肿许多,边缘不断鼓起又塌陷,像是有个穿嫁衣的姑娘正在影子里挣扎着要爬出来。
电梯抵达五楼的叮咚声响起刹那,我瞥见牛皮信封的并蒂莲图案正在扭曲变形,两根花茎绞合成麻花状,暗红火漆逐渐浮现出细密的齿痕。
陆虎的皮鞋声消失在电梯井深处时,我攥着两个信封跌坐在飘窗上。
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团纸灰,沾在牛皮信封的并蒂莲火漆印上,瞬间灼烧出焦黑孔洞。
手机银行到账提示震得掌心发麻,二十万的数字在视网膜上烙出血色残影。
"就当拍恐怖片了。
"我对着穿衣镜扯出个笑,镜中人的嘴角却诡异地垂着。
腕上红绳不知何时缠住了五帝钱,铜钱表面的朱砂符咒正缓缓渗进红绳纹路。
飘窗角落的绿萝突然剧烈抖动,那些米粒大的虫卵噗噗爆开,溅出的黏液在玻璃上拼出个歪扭的"囍"字。
三天后的子时,我蹲在城中村祠堂后巷烧纸轿。
陆虎给的犀角香燃起青紫色火焰,火舌舔舐纸马时竟发出真实马嘶。
手机首播着殡仪馆那边的仪式,陆菲菲的骨灰盒被红绸裹着,画面突然卡在她遗照眼睛的位置——原本低垂的睫毛正在颤动。
"杨先生,该换装了。
"陆虎的司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套腥气扑鼻的中山装。
布料上暗红纹路像血管般微微搏动,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缝着枚翡翠平安扣,内侧刻着熟悉的"囍"字。
去往裴家别墅区的路上,车载广播沙沙响着《百鸟朝凤》。
我摸着中山装口袋里的犀角梳,梳齿间缠着几根暗红长发。
后视镜里的司机始终没有眨眼,金丝镜框边缘结着层白霜,每当转弯时,他脖颈后的红绳就会从领口钻出来,绳结上坠着的铜铃正随着颠簸无声摆动。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刷器刮出黏稠的血浆状液体。
挡风玻璃突然浮现出陆菲菲的轮廓,她湿漉漉的头发在玻璃上拖出蜿蜒水迹,被撞碎的下颌开合着,血沫在暴雨中拼出"合卺酒"三个字。
我慌忙摸出勿念大师给的护身符,黄符却在掌心自燃成灰,灰烬落进陆虎给的翡翠扳指内侧,将那个"囍"字染得猩红刺目。
别墅区雕花铁门缓缓开启时,槐花混着纸灰的甜腥味灌满车厢。
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积水的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细小的纸钱。
我摸到车门把手上的抓痕,三道并行的凹痕里嵌着淡粉色指甲碎屑——和信封里那枚一模一样。
当车灯扫过门廊时,暴雨中突然炸响唢呐的凄厉长音。
我看见别墅门前两盏白灯笼突然转红,灯罩上墨写的"奠"字在雨中晕染成"囍",灯下站着个枯瘦人影,他脚下积水里漂浮的纸人正齐刷刷扭头看向车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