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簋在供桌上缓缓挪动，簋腹的饕餮纹正渗出暗红液体。
庚七的灯笼照过去时，正看见三足圆簋表面浮起六道血痕，如同活蛇般扭动着爬向簋耳。
簋内供奉的粟饭突然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星图——紫微垣中六颗客星暴涨，光芒刺得他双目流泪。
"天爷爷......"庚七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了祭祀用的钺架。
青铜钺突然发出嗡鸣，斧刃上八百年前牧野之战留下的血锈开始蠕动，凝成"六合尽"三个篆字。
供桌下的九鼎同时震颤，鼎腹传出类似肠胃蠕动的粘稠声响。
暴雨就是在这时砸下来的。
豆大的雨点带着青铜色泽，在太庙的青砖地上溅起缕缕青烟。
庚七惊恐地发现，那些雨珠落地后竟凝成微型鼎器形状，鼎耳还在微微颤动。
他转身欲逃，却见青铜簋的饕餮纹裂开了——那张本该是浮雕的兽面，此刻凸出簋面三寸有余，獠牙间垂落混着铜锈的血涎。
"咚，咚，咚…"簋内突然传来心跳声。
庚七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分明看见簋中粟饭己经化作猩红肉糜，六颗心脏在肉浆中起伏搏动。
每颗心脏表面都烙着不同纹路：剑痕、箫孔、扇骨......最中央那颗布满血丝的心脏突然炸开，血雾中浮现周公旦的残影。
那位本该在三百年前羽化的贤者，此刻浑身爬满青铜脉络，左眼己化作鼎耳形状。
"六子降世，九鼎将倾......"周公的嗓音像是青铜器摩擦发出的声响。
残影伸手探出簋口，青铜化的指尖点在庚七眉心。
沙暴撕扯着月牙泉畔的胡杨林，莫邪剑在棺椁中发出渴血的嗡鸣。
楼兰剑冢深处，接生婆割断脐带的手突然僵住——新生儿的啼哭声中，插在祭坛上的十二柄青铜剑齐齐转向婴儿。
剑身的云雷纹爬满血色，最后凝成"曳影"两个虫鸟篆。
"剑主降世！
"大祭司的惊呼被狂风撕碎。
他看见婴儿的右臂浮现青铜色血管，那些血管正与莫邪剑的纹路同步搏动。
沙暴深处传来巨物蠕动的声响，仿佛有千丈长的青铜锁链正在地底穿行。
会稽山阴，产婆的银剪坠地，在青砖上溅起火星。
床榻上的越女刚刚咽气，她诞下的女婴却睁着血色瞳孔坐了起来。
暴雨穿透瓦缝浇在婴儿身上，每一滴雨水都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凝成冰针。
"阴兵......"接生婆颤抖着指向窗外。
山脚下的鉴湖正在沸腾，无数披挂青铜甲胄的腐尸浮出水面，朝着山庄方向单膝跪地。
女婴忽然发出笑声，她眼中的血光穿透雨幕，照得湖面如同铺满红鳞。
燕北荒原上的狼嚎声戛然而止。
产妇在血泊中抽搐，她的腹部裂口处爬出个浑身青紫的男婴。
接生巫婆举起药锄正要砸下，男婴左臂突然暴长三尺——皮肤下的青铜纹路骤然发亮，凝成一柄玄铁扇斩落巫婆头颅。
百里外的孤竹城遗迹，城墙上的甲骨文开始渗出黑血。
那些记载着箕子东渡的古老文字，此刻正在重组为全新的谶语："玄鸟北渡，扇卷幽都。
"---草原的天湖边的犬戎金帐萨满手中的神鼓轰然炸裂。
产妇怀中的女婴睁开双眼，瞳孔里映出弯月状的青铜刀影。
帐外传来战马惊嘶，整个部落的兵器都在震颤，刀鞘中的弯刀自动出鞘，在雪地上拼出匈奴祭文。
"圣女......灾星......"老萨满的喉咙被无形力量扼住。
他看见女婴胸口浮现玄鸟刺青，那本该属于殷商王族的图腾，此刻正在吸食帐内篝火的光芒。
月夜阴风山高林密，湘西尸洞赶尸人手中的摄魂铃碎成齑粉。
棺中女婴啼哭的刹那，洞内七十二具古尸同时跪倒。
尸群脊椎裂开，爬出青铜色的蛊虫，虫群在空中拼出楚地失传的《九歌·殇魂篇》。
"辰州尸语......"赶尸人七窍流血而死。
女婴的白发在阴风中生长，发丝缠住洞顶悬棺，将一具西周诸侯的尸骸扯落在地。
后稷谷内神农鼎突然沸腾，鼎内百草汤化作青铜溶液。
襁褓中的男婴发出非人尖啸，他的哭声引动地脉震颤，谷中千年古柏的根系破土而出，将接生的药农妇女绞成碎肉。
鼎耳睁开九只复眼，瞳孔里映出未来画面：男婴站在崩塌的洛阳城头，脚下是石化成青铜雕像的万千黎民。
雨暴雨停歇时，太庙内，庚七的尸体倒在青铜簋前，七窍中长出青铜菌丝。
簋内的六颗心脏己然干涸，簋腹裂纹却蔓延出全新的谶语："周革殷命，六子偿债。
九鼎噬魂，天命轮回。
"六道血光自太庙冲天而起，在紫微垣组成闭合的青铜星环。
九州大地的青铜器都在共鸣，那些沉寂千年的鼎、簋、尊、彝，此刻传诵着同一句预言："大劫启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