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晨的脑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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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没亮,老张头把最后一块煤渣铲进灶膛。

铁锅里苞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和煤烟在土坯房里弥漫。

老张头背本来就驼,被烟熏得弯得更低,快贴到地上。

他看向窗台,上面有层薄灰,透过蒙水汽的玻璃,能看见院子里歪脖子枣树。

枣树上挂着几颗去年冬天没掉的干枣,在晨风里晃。

“秀兰,吃饭啦!”

老张头喊,声音有点涩。

他掀起蓝布门帘进屋里,炕上被褥团成大包,几缕花白头发露出来。

老张头心里一紧,急忙冲到炕沿边。

他伸手哆哆嗦嗦掀被角,整只手抖个不停。

秀兰脸灰扑扑,嘴角歪向一边,枕巾被口水浸湿一大片。

老张头膝盖“扑通”磕在砖地上,顾不上疼,忙伸手摸老伴的手。

那手冰凉,指甲盖透着紫色,没一点热气。

“来人啊!

救命啊!”

老张头大喊,声音带哭腔。

他跌跌撞撞冲出门,棉鞋在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晨雾没散尽,远处蒸汽火车“呜呜”鸣笛,惊得一群麻雀从麦田飞过。

黄土路有昨夜雨后泥印,老张头深一脚浅一脚往村卫生室跑。

蓝布衫被汗水湿透,后背上结着白花花的盐霜。

路过村口小卖部,王寡妇支着窗板,瞧见他大喊:“建国叔!

你的鞋跑掉啦!”

老张头顾不上回头,光着的左脚在碎石路磕绊,很快磨出血印。

卫生室的红十字招牌在晨光里很扎眼,门帘蓝布补丁摞补丁,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正在撕方便面包装的李勇。

“李大夫!

李大夫!”

老张头撞进门,慌乱中带翻输液架,玻璃瓶摔在地上碎成玻璃碴。

正在看电视的老太太们被吓一跳,都转过头。

电视里,女播音员念着:“……近日破获一起特大无证售药案……”李勇手里饭盒“咣当”砸在桌上,泡面汤溅到白大褂前襟。

他急忙扯过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着急地说:“建国叔,您别急,慢慢说!”

“你婶子……你婶子……”老张头紧抓李勇胳膊,身子下滑,喉咙像塞满棉花,话都说不利索,“眼瞅着快不行了……”卫生室一下安静,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答声。

轮椅上赵老爷子攥紧扶手,正在输液的春燕咬着嘴唇,不敢喊换药。

电视开始播放脑白金广告,欢快音乐在紧张气氛里很格格不入。

李勇抄起药箱就往外冲,白大褂下摆扫倒板凳。

跑过村委大院,大喇叭正通知交新农合医保费。

老张头望着李勇奔跑的背影,想起二十年前,李勇他爹也这样挎着药箱在村里跑,那时箱子印红十字,现在李勇的黑皮箱边角都磨白。

土坯房全是煤烟味,秀兰呼吸声又粗又重,让人揪心。

李勇跪在炕沿给秀兰把脉,老张头瞧见他后脖颈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

窗外蒸汽火车又鸣笛,震得窗棂上的灰往下落。

“得赶紧送县医院。”

李勇转头,眼镜片蒙着水汽,“这是脑梗,得做手术。”

老张头盯着炕席上的补丁,那是秀兰上个月缝的,针脚密。

里屋传来铁柱压抑的咳嗽声,肺结核又犯了。

老张头搓着手上的煤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大医院说手术费要十几万……”李勇喉结动了动,药箱里镊子碰着玻璃瓶,发出“叮当”声。

他从铝盒取出银针,在煤油灯上燎了燎,对老张头说:“我先给婶子放血,建国叔,您把着点灯。”

第一针扎进秀兰中指,她身子猛地一抽。

黑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搪瓷盆里。

老张头别过头不忍心看,眼角余光瞧见窗台上君子兰叶子在动,外面起风,带着煤灰味的风从铁路那边吹过来,把晾在铁丝上的尿布吹得首响。

十指都放过血,李勇刘海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他又在百会穴下针,银针捻进去三寸深时,秀兰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黑血喷在老张头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醒了!

醒了!”

老张头激动要去扶,被李勇一把拦住。

李勇把耳朵贴在老太太胸口听一会儿,抬起头,露出疲惫笑容说:“缓过来了,不过还得观察……”秀兰眼皮动了动,混浊眼珠转半圈,有气无力地说:“老头子……我这是咋了……”外头忽然响起尖锐哨子声,盖过蒸汽火车的轰鸣。

村主任扯着大嗓门喊:“各家各户注意!

下午县里要来检查卫生室!”

李勇正在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铝盒盖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老张头哆嗦着手,去擦老伴嘴角的血渍。

他粗糙大拇指擦过秀兰发青的嘴唇,在苍白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李勇的银针还扎在秀兰头顶,针尾微微颤动。

晨光从窗户纸透进来,洒在炕上。

“慢着扶。”

李勇按住要起身的秀兰,白大褂袖口沾着暗红血点,“还得再观察半小时。”

他从药箱底层摸出个铝盒,里头躺着两片白色药片,“这是阿司匹林,化半片在温水里喂她。”

灶台上铁壶“嘶嘶”冒着白汽。

老张头舀水时,看见李勇在翻看秀兰的眼皮。

李勇脖颈后沁着汗,顺着脊梁骨滑进洗得发黄的白大褂领口。

外头又传来蒸汽火车的汽笛声,震得梁上悬着的草药落灰。

“脉象稳住了。”

李勇摘下听诊器,金属听头在炕沿上磕出一声轻响。

他转头看见老张头端着个豁口碗过来,热气在碗口聚成一团白雾,“这药只能管两天,还得去医院照CT。”

老张头手一抖,温水溅到补丁裤上。

炕柜最上层抽屉里锁着县医院的诊断书,三个月前就写着“疑似脑梗先兆”。

秀兰当时攥着单子,手抖个不停,说咱可不能把铁柱娶媳妇的钱给糟践了。

“李大夫……”老张头弓着腰,把药碗递过去,腕子上的筋脉突突首跳,“您这针灸……能不能多扎几回啊?”

里屋突然爆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

铁柱闷着声喊:“爹!

痰盂!”

老张头慌忙去抓搪瓷盆,一着急,踢翻了灶前的煤灰筐。

黑灰扬起来,落在秀兰刚换的干净被面上,星星点点的。

李勇的药箱敞着口,露出里头几包未拆封的注射器。

他摸出个小玻璃瓶,对着光看了会儿,又塞了回去,“针灸只能治标,血管里的淤堵光靠放血排不净。”

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春燕妈的大嗓门隔着土墙传过来:“建国叔!

你家铁柱咳得太厉害了,我给端碗梨汤来!”

门帘一掀,冷风卷着煤灰味扑进来,电视声也跟着飘进屋:“……该无证售药团伙主要向农村地区……”老张头接过粗瓷碗,看见春燕妈冲李勇努了努嘴:“刚卫生室来电话,说县里大夫找你哩!”

李勇正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镊子掉在炕席上,发出声响。

“怕是问早间急救的事。”

他低头去捡镊子,后脑勺对着大家,“按规定得补抢救记录。”

春燕妈撇了撇嘴,印花棉袄袖口扫过炕头的针线笸箩:“要我说啊,那些个规矩比人命还金贵?”

秀兰忽然哼了一声,手指勾住老张头的衣角。

她眼珠缓慢转动,最后定在掉漆的炕柜上。

老张头知道她在看那个带铜锁的抽屉,里头收着全家人的命:三张诊断书,一沓欠条,还有铁柱的退伍证。

李勇起身时,药箱带倒了搪瓷盆,黑血在地上蜿蜒成一条细流。

他摸出个牛皮纸本写医嘱,圆珠笔尖太用力,把纸面都划破了:“这些降压药每天吃两次,千万不能断。”

撕下的纸页带着毛边,老张头接过来时,闻到淡淡的来苏水味。

蒸汽火车又拉响汽笛,这次近得仿佛就贴着后窗根。

秀兰的身子猛地一抽,头顶的银针跟着晃出残影。

铁柱在里屋砸痰盂,“咣当”一声,惊飞了院里的芦花鸡。

“针该取了。”

李勇扶住老太太后颈,指尖沾了冰凉的汗。

银针***时带出血珠,落在白布枕头上,洇出一小片红色。

春燕妈倒吸一口凉气,攥着空碗往后躲,电视新闻正说到“犯罪嫌疑人李某”。

老张头盯着那点血迹,想起上月矿上出事的老王。

救护车来的时候,担架上滴的血也是这样,渗进黄土里,很快就变成了褐色。

李勇用酒精棉按着针眼,纱布白得晃眼。

“今晚我守在这儿。”

李勇把听诊器揣回药箱,金属扣“咔嗒”一声合上,里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铁柱扶着门框喘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爹……血……我咳血了……”春燕妈手里的碗摔成八瓣,瓷片蹦到灶坑里,溅起一串火星。

李勇己经冲进里屋,药箱撞在门框上,震落了不少墙灰。

老张头僵在原地,听见李勇发颤的喊声:“快打120!”

秀兰突然挣扎着要起身,歪斜的嘴扯出含糊的呜咽。

老张头赶紧去按她肩膀,摸到一把硌手的骨头,心里一阵发酸。

外头响起雷声,今年的头一场春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盖住了蒸汽火车的轰鸣。

李勇的白大褂染了血,举着输液瓶出来时,脚步都不稳了。

老张头瞅见药箱里滚出个褐色小瓶,标签上印着“急救用肾上腺素”。

春燕妈正对着手机扯着嗓子吼:“救护车得从县里来!

路上要俩钟头!”

“等不及了。”

李勇一把扯开铁柱的衣襟,听诊器贴上去时,沾了血沫,“建国叔,把煤油灯举高点。”

他拿起手术剪,绞开秋衣,露出年轻人嶙峋的胸膛。

老张头闻到血腥气混着煤烟味,听见秀兰在炕上抽气。

银针扎进膻中穴时,铁柱的咳声突然断了。

春燕妈尖叫着往外跑,印花棉袄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李勇的镜片蒙着水汽,手指在药箱里慌乱地乱翻:“强心剂……强心剂呢……”老张头看见那个褐色小瓶滚在灶台底下。

他扑过去时,膝盖磕到劈柴的斧头,血渗进灰布裤管,他顾不上疼。

煤油灯的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墙上的人影跟着乱晃。

“首接静脉推!”

李勇撕开一次性针管包装,塑料纸在雷声里作响。

铁柱的手腕被他掐出青印,针头扎进血管时,外头突然亮起车灯,是春燕妈找来了村里的三轮蹦蹦车。

雨越下越急,李勇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在车斗里铺的化肥袋子上洇出深色痕迹。

老张头抱着铁柱的头,感觉儿子的冷汗透过褂子,一个劲往心口钻。

蹦蹦车“突突”地冒黑烟,碾过铁道时,差点把药箱震下去。

“按着针头!”

李勇在风里扯着嗓子吼,输液管被风吹得乱晃。

蒸汽火车在前方拉响汽笛,震得人耳膜生疼。

老张头望着远处县城的灯火,想起二十年前背秀兰去卫生所接生,那会儿铁柱的哭声很响亮。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来时,李勇的白大褂前襟全染红了。

护士塞过来一叠单子,老张头捏着皱巴巴的钞票,手心里全是汗,都不敢松手。

走廊电视正在重播早间新闻:“……无证药品多流向农村卫生室……”李勇瘫在塑料椅上,药箱大开,露出里头凌乱的针剂。

他摘下眼镜擦汗,眼皮底下泛着青黑色。

老张头数完第三遍钞票,听见李勇哑着嗓子说:“叔,这事别往外说。”

窗外闪过救护车的蓝光,映得缴费单上的数字格外扎眼。

老张头摸到兜里剩下的半片阿司匹林,糖衣己经化在掌心,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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