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男人蓬头垢面,上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下身穿一条红色秋裤,脚踩一双尖头皮鞋,此时正手拿一个铁盆摇晃着喊道:“乡党,有馍馍没有”?
看着这滑稽的穿着打扮,陈新憋着笑悄悄拿出手机,对着男人拍了一张照。
“额滴个老天爷哩,这么大的雪,乡党你从阿哒(哪里)来的”,张宝川说着便下了炕,将男人迎进了屋里,然后递给男人一个小板凳,男人没搭理,首接坐在了火炉旁的地上。
张宝川又去灶房拿了两个馒头递给男人,男人接过馒头后,开口道:“乡党,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额吃个馍就走”。
一时无话,陈新开口问道:“舅,那你说那个陈保国究竟是怎么了,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村里人当时都说是中了邪了,反正额是不相信,额在庙里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说是中了邪的,也没见有哪个人像他一样能凭空消失的”。
张宝川说着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
“那会不会真的是王婆子下的咒”陈新一脸好奇的追问。
“不可能,庙里也经常给人看事,也画符驱邪”张宝川说到一半,看了眼炉火旁的乞丐,又压低了一点声音接着道:“这种基本都是心理作用,要真能驱使鬼神,谁还呆在破庙里图那三瓜俩枣”。
“那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吧,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消失了,这也太奇怪了”。
“没有消失”“嗯?”
陈新和张宝川看向乞丐。
“什么没有消失?”
张宝川问道。
“陈保国,两年前我还在云南见他了”乞丐嚼着馒头说着。
“你认识陈保国?
他消失的时候,可是他媳妇和对面地里的永强亲眼看见的”,张宝川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乞丐咽下馒头懒洋洋的说“早年间认识的,算说过几句话,后来听说他消失了,两年前在云南又碰见了,聊了两句”。
“那他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陈新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
“好说,你知道你是谁吗?”
乞丐没回答陈新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陈新一愣,心想这要饭的怕不是个疯子,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我难道还能不知道我是谁,心里想归想但还是回答道:“额是陈新”。
“你是谁?”
乞丐抬头目光盯着陈新又问。
“那个,乡党先吃馍,吃完有空了再谝(聊)”张宝川插话道,又用脚踢了踢陈新。
陈新当然明白舅舅的意思,这种要饭的疯子,大多精神不正常,要是惹恼了可不好收场。
但乞丐并没有搭理舅舅,依旧首首的看着陈新。
陈新一时有些语噎,他有点后悔跟这个要饭的疯子搭话了,心里又愤愤的想着,这叫花子绝对有病,我不是陈新,难道我是马化腾、是奥巴马?
乞丐又重复了一句“你是谁?”
不知是被乞丐吓到,还是面对这锐利的问题,陈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间空气仿佛有点凝结。
“你吃的差不多了吧,吃的差不多了,就赶紧走吧,好心给你吃的,你跑进来吓孩子干啥”张宝川面带怒气的说着。
乞丐却笑了,这一笑却并没有显得突兀,反倒给人一种冰雪消融之感。
“从你的主观意识上你的名号就是你,你的名字叫陈新,所以你就觉得陈新是你,但如果把外物当成真额(我),那你的衣服不也成了你,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名字叫陈新的,那他们也都是你?”
乞丐低头看着炉中的炭火自顾自的说着。
“当然不是,额(我)以为你是问额叫什么,你要这么说的话,额就是额,额现在就在你面前”陈新当即脱口而出。
“你是说现在额面前的这个身体,就是你吗?”
乞丐不紧不慢的问道。
“废话,额的身体不是我,难道是你”陈新愤愤的说着。
“你的身体是你吗?
你不能控制你心脏的跳动,不能控制血液的流动,就像额现在在吃馒头,你可以选择吃饭或者不吃饭,但是身体的饥饿会让你选择吃饭,如果你不吃饭,那么面临的就是死亡”。
“既然你认为身体就是你,你的身体却在自主生长,身体每天都会向你传达信号,渴了要求你喝,饿了要求你吃,病了要求你治,不然你就会感觉到难受,你为什么控制不了你的身体?
反而却受到了身体的裹挟制约”?
听到乞丐的一番描述,陈新想要反驳,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一旁的张宝川突然插话道:“老乡党哩,娃问你陈保国的事,你咋就扯了这么远,又净说些听球不懂的话”。
“人在做梦的时候,脱离了身体的羁绊,梦里过了几个小时,醒来后才发现只过了一两分钟,人在梦里的时候,千里、万里的距离可以瞬息而至,霎时间遨游九天九地,那梦里的人能做到的,现实中,你觉得人是否也可以”?
说完这话,乞丐又将目光转向了陈新问道:“所以你是谁?”
不问还好,这一问可点燃了怒火中烧20岁年轻气盛的陈新,陈新顿时从炕上蹦了起来大骂道:“你踏马找茬是吧,额踏马给你脸了,额不是额,难道是你这个老叫花子......”。
一旁的张宝川见状,立刻对着陈新出声呵斥了一声:“新新”,随后冷着脸转而对乞丐道:“乡党,你快吃你馍,吃完赶紧忙你的,都少说些”。
气氛显得有点尴尬,炉火上的水仍在滋滋的冒着蒸汽,乞丐将最后一口馒头丢进嘴里,出门在院子里捧了一把雪吃了起来。
“乡党,这有开水,可不敢吃雪,夜里肚子疼”兴许是觉得刚才自己赶走乞丐的方式太过明显了,张宝川连忙提醒道。
“都是水,无差异心,哪里来的分别,童蒙无咎,性静自明,走了,乡党”说完乞丐就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看着乞丐的背影,陈新对着门外吐了一口唾沫,嘴里低骂一声“瓜皮”。
童蒙昏昏性奔走,迷途漫漫命难全。
无岸苦海浪荡舟,闻道寂寥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