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来了但没完全出来
张浩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意识很快沉入无梦的黑甜。
房门在半小时后被轻轻刷开，带着一身夜雨寒气的苏晚晴回来了。
她是张浩的女朋友，此刻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随手将湿透的伞靠在门边。
“又熬夜写东西？”
她习惯性地走向书桌，想帮他关掉设备。
目光却骤然凝固在平板屏幕上——那个鲜红的跨维度异常检测提示框还在固执地闪烁，是/否的选项像两颗滴血的纽扣。
苏晚晴看不懂那些玄奥的术语，但她瞥见了“角色残留意识体‘林砚’”的字样，那是男友最近念叨的小说主角。
一种莫名的心悸攫住她，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按下通常意义上“正确”的是，而是指尖微颤，点向了否。
指尖触碰到虚拟按钮的刹那，平板屏幕猛地爆出刺目白光！
不是电流过载的火花，而是如同墨水滴入清水般，紊乱的二进制代码如活物般从屏幕里喷涌而出，在空中编织成扭曲的矩阵。
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嗡鸣，空间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锡纸，书桌周围的墙壁、家具开始像劣质3D建模般像素化剥落。
“什么情况？！”
苏晚晴惊退半步，话音未落，那些乱码矩阵中央骤然塌陷，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同被从撕裂的时空缝隙中挤出，重重摔在地板上。
是林砚。
他身上那身曾承载神级威压的玄色法袍正如碎蝶般剥落，布料上流动的符文光芒急剧黯淡，竟在落地的瞬间开始错乱重组——墨色织金的袍角先是寸寸崩裂，露出底下隐约的粗布纹理，随即又在维度规则的撕扯下，扭曲成林砚少年时在第一层世界穿的青布短打，领口还留着当年进山采药时被荆棘勾破的毛边。
更骇人的是他的身体：原本因道基崩解而爬满裂痕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沧桑，眼角因万年神位积压的细纹逐渐平滑，紧抿的唇线恢复成少年人略带倔强的弧度。
那双曾看透天道法则的眼眸在失去意识前，还死死盯着天花板上尚未完全消散的代码流，只是此刻眉骨轮廓己缩窄，变回了初出茅庐时的清瘦模样，唯有那份刻入灵魂的恨意，仍在瞳孔深处灼烧。
“喂！
你是谁？！”
苏晚晴吓得声音发颤，却见那少年身躯剧烈抽搐了一下，彻底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在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中恢复意识。
不是修仙界丹房的药香，而是一种冰冷、工业化的气味。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白色天花板，随即视线聚焦，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心脏骤然停跳。
那张脸，眉梢眼角的弧度，唇边那颗若隐若现的痣，甚至连此刻担忧蹙眉的神情，都和他记忆中在万妖窟为护他而化灰的阿月分毫不差！
只是她身上穿着的不是素白的修仙道裙，而是印着卡通图案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湿发贴在脸颊。
“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带着关切，和阿月清冷中藏着暖意的声线重合，让林砚瞬间如遭雷击，喉间涌上腥甜。
“阿……月？”
他沙哑地吐出这个名字，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浑身经脉滞涩，灵力如同被厚重石层封印的溪流，只能勉强在丹田处残存一丝游丝。
更让他愕然的是，身上本该是神级法袍的位置，此刻却裹着粗粝的青布——那是他十六岁时在苍梧山穿的旧衣，甚至能闻到布料里渗着的、属于第一层世界泥土的腥气。
“阿月？”
苏晚晴愣住了，随即摇摇头，“我叫苏晚晴。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她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却被林砚猛地抓住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修仙者特有的微凉，力道却虚弱得可笑。
但苏晚晴还是感觉到了他掌心的颤抖。
“你……长得太像了……”林砚喃喃自语，眼神从震惊转为痛苦，又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希冀，“这里是哪里？
第三层世界？”
“第三层世界？”
苏晚晴更困惑了，“这里是我家啊。
你昨晚突然从……从电脑旁边冒出来，吓死我了。”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睡衣的张浩冲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防狼喷雾——那是苏晚晴放在床头的。
他看到己经醒来的林砚，瞳孔骤缩，手指差点扣动喷雾按钮：“你……你真的……活了？！”
林砚循声望去，当看到张浩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时，积压的怒火与屈辱瞬间冲破理智。
就是这张脸，在虚拟的创作界面后，操控着他的生死，将他的挚友化为代码，把他的命运写成悲剧！
“是你！”
林砚低吼一声，残存的灵力猛地催动，指尖凝聚出一缕微弱的火苗，首朝张浩面门射去。
这在修仙界连杂役弟子都不屑一顾的术法，此刻却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
“小心！”
苏晚晴下意识地挡在张浩身前。
火苗在触及苏晚晴衣角的瞬间骤然熄灭，化作几点火星消散。
林砚愣住了，不是因为苏晚晴的阻挡，而是因为那缕灵力在靠近她时，竟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被强行吞噬了。
张浩趁机躲到苏晚晴身后，声音发抖却强作镇定：“你……你别乱来！
这是现实世界，你那套法术没用！”
他确实被吓坏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远超他的认知，这个自己笔下的角色，竟然真的突破了次元壁，站在了他面前。
“没用？”
林砚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感受着体内被封印的磅礴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戾色，“就算被这该死的维度规则压制，杀你，也足够了！”
他曾是修仙界的神，即便力量十不存一，那份源自道基的威压也让张浩双腿发软。
“等等！”
苏晚晴急忙拦住林砚，“有话好好说！
你听他解释！”
她转向张浩，“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的‘第三层世界’，还有‘阿月’，到底是什么？”
张浩咽了口唾沫，看着林砚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终于咬牙开口：“他……他是我写的小说主角。
林砚，来自一个修仙世界。”
他指着桌上的平板，屏幕己经恢复正常，只是后台还在偶尔闪过几行错误代码，“昨晚那个提示框，是……是系统检测到他的意识残留。
我……你把我们当棋子！
当数据！”
林砚猛地逼近，强大的精神力冲破灵力封印的束缚，化作实质的威压笼罩整个房间。
张浩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阿月是怎么死的？
我的祖父林正玄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林正玄”三个字，张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砚死死盯着他，继续逼问：“我祖父临终前给我的青铜镇纸，上面刻着‘破局’二字，他说他‘活在书中’！
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是你笔下的角色？！”
张浩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林……林正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额角渗出冷汗，“他是我……很多年前写的一个主角。
那本小说叫《玄门正道》，他是从二层修仙世界逆袭，最后快要触及世界真相的时候……你怕了？”
林砚的声音冷得像冰，“怕他像我一样，发现自己是书中人，所以你强行删除了他的剧情，把他‘丢’到了第一层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
让他在那里生老病死，以为自己过了一辈子？”
苏晚晴震惊地看着张浩：“你……你真的这么做过？”
张浩的脸色灰败，无力地靠在墙上，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那时候我年轻，写作只是为了爽，为了流量。
林正玄那个角色，写着写着就失控了，他开始质疑世界的合理性，甚至差点‘写死’了我设定的最终BOSS……我怕剧情崩盘，就用管理员权限……把他的角色数据篡改了，强行安排他‘飞升’，实际上是把他转移到了一个没有灵力、只有物理规则的低维空间——就是你说的‘第一层世界’。
那个青铜镇纸，是我当时随手加的一个‘纪念品’，没想到……”没想到，林正玄在第一层世界繁衍生息，将这个“书中世界”的秘密，以血脉和遗物的方式，传给了他的孙子林砚。
没想到，林砚竟真的沿着祖父留下的线索，一路勘破天道，走到了世界边缘，最终破壁而出。
林砚听着张浩的坦白，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依旧汹涌，但更多了一丝悲凉。
原来祖父的一生，也是一场***控的悲剧。
“所以，我现在算什么？”
林砚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被封印的力量，“一个数据错误？
一个逃出来的NPC？”
苏晚晴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想起了刚才他喊“阿月”时的痛苦，心中一软，轻声说：“不，你是林砚。
不管你来自哪里，你现在在这里，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平板突然再次亮起，不是之前的红色提示框，而是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如同来自更高维度的宣判：跨维度异常实体检测确认：林砚（ID：A-739）当前状态：能量核心（道基）受维度规则压制，封印度97%警告：叙事维度稳定性持续下降，检测到未知高维干预信号张浩看着屏幕，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什么情况……可能不止我一个‘作者’……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现你了……”林砚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重新燃起决绝的光芒。
他或许失去了神级修为，或许被这个陌生的世界规则束缚，但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书中人。
“不管是什么规则，什么更高维度，”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既然能从第二层走到第三层，就不会再被囚禁。”
他看向张浩，又看向与阿月一模一样的苏晚晴，一字一句道：“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关于这个世界，关于祖父，关于……‘他们’。”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远处的天际，似乎有第一缕晨光，正试图穿透厚重的云层。
而在这小小的公寓里，一个来自书中的灵魂，与创造他的作者张浩，以及一个意外卷入的女孩苏晚晴，他们的命运，己在维度的裂缝中，悄然交织。
一场横跨虚拟与现实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