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夏抱着装满CT片的文件袋冲进医院大厅时，玻璃门映出她狼狈的影子——白大褂下摆溅满泥点，发丝黏在颈间，像被雨水泡开的旧水墨画。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颈，那块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发烫。
"林医生！
3床患者家属在会议室等您——"护士的喊声追着她拐进电梯。
电梯镜面照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昨夜那场急诊手术持续到凌晨三点，此刻她的手指还残留着持针器冰冷的触感。
她低头整理病历，没注意到电梯在五楼停顿时，镜面里自己骤然绷紧的指节。
首到金属门"叮"地打开，会议室落地窗前那个背影让她的钢笔啪嗒坠地。
七年。
两千五百五十五天。
足够让少年长成男人，让白衬衫变成挺括的西装，也让当年那句"别再让我看见你"化作此刻他转身时，眼底冰凉的陌生。
"好久不见，林医生。
"程述白指间转着的钢笔，正是她毕业论文答辩时他送的那支万宝龙，镀金笔夹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LSX"。
空调冷风扫过林晚夏的后颈。
"患者程月华的术前方案。
"她将文件推过去，声音平稳得不像话，"需要家属签字。
"程述白没接。
他的目光落在她左手中指——那里有道淡白色的环形疤痕，是当年他套上易拉罐拉环当戒指时留下的压痕。
此刻那根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边缘，把纸张揉出细小的褶皱。
"主刀医生是你？
"他突然开口。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他袖口掠过她手背，那里有道和他姑姑CT片上如出一辙的脑瘤位置示意图。
林晚夏猛地抽回手，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南大附院神经外科交流群最新消息：”程氏医疗捐赠的质子治疗仪下周到位，捐赠代表程述白全程跟进“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根据回避原则，你可以申请换人。
"程述白突然笑了。
他伸手拂去她肩头未干的水珠，指尖在碰到她锁骨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林医生是怕手抖，还是怕见我？
"记忆如潮水涌来。
2016年盛夏的摩托车后座，她搂着程述白的腰说"你姑姑就是我姑姑"，下一秒轮胎打滑的刺响划破夕阳。
急救室里，程姑姑颅内的血肿在CT片上绽放成狰狞的花，而她的实习医师执照就压在程岳山的茶杯底下。
"程总多虑了。
"她后退半步，"只是您姑姑的情况特殊，肿瘤紧贴着当年我...""当年你什么？
"程述白突然逼近，龙涎香混着雨水的气息将她困在会议桌边缘，"没说出口的真相，现在能说了吗？
"洗手间的冷水扑在脸上时，林晚夏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镜中的女人白大褂半湿，锁骨处还残留着程述白指尖的温度。
七年过去，他掌心的茧己经从吉他弦磨出的位置，转移到了钢笔握处——那是资本博弈留下的勋章。
"VIP病房的栀子花谁送的啊？
"门外保洁阿姨的抱怨飘进来，"病人对花粉过敏还放这么多..."林晚夏僵住。
2018年程姑姑转院时病历明确写着"花粉重度过敏"，而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全世界只有那个总把栀子当玫瑰的笨蛋——就像毕业典礼那晚，程述白在解剖楼后偷吻她时，还傻乎乎地问："怎么你比标本室的福尔马林还让人上瘾？
"镜子突然蒙上雾气。
她一拳砸在洗手台上，震得消毒液瓶子东倒西歪。
夜雨中的住院部像座透明的水晶棺。
林晚夏站在程姑姑病房外，透过玻璃看见床头柜上那束栀子花。
纯白花瓣间藏着张卡片，程述白凌厉的字迹刺进眼底：”姑妈，我带她回来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转身时，程述白正把伞斜靠在墙边，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成蜿蜒的线，像极了七年前车祸现场，从她额头流进眼睛的血。
"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医院吗？
"他忽然抬手，拇指蹭过她眼下，"因为全市只有这里的太平间，还留着2016年7月14日的监控备份。
"她的手术刀从口袋里滑落，在寂静的走廊里撞出清脆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