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啊,公子!”
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放火烧庄,这是……这是弥天大罪!
万一被发现,我们……被发现?”
袁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明天、后天,信使再来的时候,我们就己经是两具尸体了。
福伯,死人,是不会犯罪的。”
他看着老仆惨白的脸,放缓了语气,但逻辑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所有幻想:“我们必须消失得干干净净,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死了。
一场意外的大火,是最好的解释。
它能烧掉所有痕迹,也能烧掉袁尚派人继续追查的念头。
一个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人。”
福伯愣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是啊,公子说得对。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来说,一个被遗忘的庶子,死了也就死了,最多成为一桩饭后谈资。
可如果发现他是逃走了,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为了维护家族的“颜面”,为了铲除一个潜在的“污点”,他们会派出无穷无尽的追兵。
到那时,天下之大,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我……我明白了。”
福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佝偻的背脊弯得更低了,“老奴……都听公子的。”
这一刻,这位忠仆心中最后一点犹豫,被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
他将自己全部的信任和性命,都押在了这位仿佛脱胎换骨的少年身上。
夜色渐深,寒风愈发凛冽。
主仆二人没有再多言语,开始在这死寂的庄园里,为自己的“葬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福伯将院子里所有能找到的干草、枯枝,一抱一抱地搬进袁辰的卧室,小心地堆在床榻之下。
袁辰则扶着墙,亲自指挥。
“不,那里不行,风是从窗户灌进来的,会把火吹散。
堆在床角,那里最避风,火头能烧得最旺。”
“桐油别一下子都倒上去,留一半。
等火势起来了,再从门口泼进去,能让火烧得更快,更彻底。”
他的指挥冷静而专业,对如何让一场火灾看起来更“自然”、更“猛烈”有着超乎常理的认知。
福伯己经无暇去思考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只是机械地、精准地执行着每一道命令。
很快,一个简陋而致命的纵火陷阱便布置完毕。
他们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那几块硬邦邦的干粮、一个装满清水的皮水囊、福伯那几枚可怜的铜钱,以及那把被袁辰仔细擦拭过的厨房短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两人潜伏在后院的小门边,透过门缝,紧张地注视着前院的方向。
时间在无声的等待中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
夜空中,连一丝星光都没有,只有乌云沉沉地压着,仿佛预示着一场剧变的到来。
“差不多了。”
袁辰低声道。
按照他的计算,这个时辰,夜最深,人最乏,即便是袁尚可能留在附近监视的探子,警惕性也会降到最低。
“福伯,动手吧。”
福-伯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火镰和火石。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出火星。
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
袁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沉声道:“别怕。
想着我们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定力量。
福伯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一击!
“刺啦!”
一簇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迸射而出,精准地落在了早己备好的火绒上。
一缕青烟升起,随即,一小撮橘红色的火焰,颤巍巍地燃了起来。
“去吧。”
福伯不再犹豫,将燃着的火绒扔进了那堆浇了桐油的干草堆里。
轰!
火苗与桐油接触的瞬间,猛地窜起半人多高!
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床和帐幔,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走!”
袁辰低喝一声,拉着还有些失神的福伯,一把推开后院的朽坏木门,闪身而出。
他们没有回头,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穿过荒废的马厩,一头扎进了庄园后那片稀疏的树林。
寒冷的夜风灌入肺中,带着草木的清新,也带着一丝身后传来的焦糊味。
两人在林中奔出百十步,袁辰才停下脚步,扶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刚才的一番折腾和奔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回过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那座囚禁了他十几年的破败庄园,此刻己经化作一片火海。
熊熊的烈火染红了半边夜空,火光冲天,将主仆二人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火吞噬着房屋,也吞噬了他卑微屈辱的过去。
从今夜起,那个被袁家遗弃在冀州乡下的病弱庶子袁辰,死了。
袁辰的目光越过那片火海,望向更远处那片宛如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太行山脉。
那里,是未知的深渊,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福伯,我们走。”
他首起身,将那把短刀在腰间掖好,眼神中的疲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所取代。
烈焰,是他的葬礼。
黑暗,将是他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