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太急切..."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酱油瓶的凹凸纹路,"得让他们主动要求我去。
"回到筒子楼,余岁岁故意放慢脚步。
厨房里传来李桂花尖利的嗓音:"死丫头打个酱油要半天?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挂上惶恐的表情,小跑着进了屋。
"妈,路上遇到知青办的人在登记..."她故意欲言又止,把酱油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李桂花的手顿了一下:"登记什么?
""说是...厂里要统计适龄青年..."余岁岁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每家都要报一个人...""啪!
"李桂花手里的锅铲砸在灶台上:"谁家舍得让好孩子去那穷乡僻壤!
"她突然盯着余岁岁,"你该不会..."余岁岁立刻摇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我舍不得你们..."这话说的自己都想吐了。
第二天清晨,余岁岁"不小心"将余铁柱的劳保手套落在了水盆里。
当父亲发现时,那双厚实的棉线手套己经泡得变了形。
"爸...我..."她瑟缩着站在墙角,声音细如蚊呐。
余铁柱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知道这要多少工业券才能换到吗?
""老余!
"李桂花突然冲进来,"厂里下通知了!
每家每户必须有一个青年下乡!
"余铁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余岁岁低着头,嘴角却微微上扬——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这种情况余家必须做出选择。
晚饭时,余铁柱罕见地给余岁岁夹了一筷子咸菜:"二丫头,你...想去云南吗?
"余岁岁的手抖了一下,筷子上的玉米粥洒在桌上。
她故意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我不知道...我还小""听说去了能当赤脚医生,"李桂花插嘴道,"一个月多八块钱津贴呢!
"余岁岁低着头不说话,手指在桌下掐着自己的大腿。
不能答应得太痛快,否则会引起怀疑。
她必须表现得既害怕又顺从。
"我...我怕..."她小声嗫嚅着,眼眶适时地红了。
余铁柱突然拍桌:"怕什么怕!
老子像你这么大时,早跟着部队南下了!
"但语气里的虚张声势谁都听得出来。
夜里,余岁岁听到父母压低声音的争吵:"芳芳是预备党员,马上要提干...""燕燕那身子骨,去了不得要她命...""那就只剩二丫头了..."余岁岁将脸埋进枕头,无声地笑了。
棋局己经布好,只等收网的那一刻。
三天后,居委会主任带着红头文件上门。
余岁岁躲在厨房,耳朵却竖得老高。
"老余啊,厂党委决定,每家必须出一个知青..."余铁柱的声音带着挣扎:"我家情况特殊...""特殊什么特殊!
"主任的嗓门提高了,"人家老周家儿子都报名了!
你们家三个闺女,还想全留着?
"适时地,余岁岁"恰好"端着茶壶走进来。
她怯生生地看了主任一眼,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文件上。
"对不起!
我...我..."她慌乱地擦拭,却把墨迹越抹越花。
"算了算了!
"主任不耐烦地摆手,转向余铁柱,"最迟明天,必须把名字报上来!
"门关上后,余家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余岁岁蹲在角落,看着父母和大姐激烈地争论。
余芳芳红着眼圈说自己要入党,余燕燕在里屋咳嗽个不停。
终于,余铁柱长叹一声:"二丫头..."余岁岁抬起头,眼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泪光:"爸,我...我不想去,我还没有毕业。
"她声音颤抖,身体也瑟瑟发抖。
余余铁柱将搪瓷缸重重砸在桌上,缸底残留的茶叶沫子溅到了余岁岁的手背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十五瓦灯泡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余岁岁整个笼罩其中。
"这事没得商量!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明天一早就去知青办把名报上。
"余岁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绞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爸,我...""你什么你!
"余铁柱突然暴喝,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他一把拽过墙上的日历,粗粝的手指戳在红色圈出的日期上,"看见没?
月底前必须定下来!
"日历纸被戳出个窟窿,正好捅穿了"宜嫁娶"三个字。
李桂花端着粥碗站在厨房门口,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余岁岁瞥见母亲悄悄把稠的那碗粥放在了父亲面前。
"老周家小子都报名了,"余铁柱抓起粥碗咕咚灌了一大口,米汤顺着胡茬往下滴,"你比人家金贵?
"他冷笑时露出被烟熏黄的槽牙,牙缝里还嵌着中午的咸菜丝。
余岁岁盯着地上那道裂缝,水泥缝隙里爬过一只蚂蚁。
她想起现代办公室里那盆总是忘记浇水的绿植,此刻竟觉得连枯黄的叶子都可爱起来。
"哐当!
"余铁柱突然踹翻板凳,三合板做的凳面裂开一道缝,"哑巴了?
说话!
"余岁岁浑身一抖,劣质陶瓷碗在手里咯咯作响。
她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我...我...""明早六点,"余铁柱抓起铝制饭盒往网兜里塞,金属碰撞声像给他的话打上着重号,"我亲自押你去报名。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神像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商品,"到了那边机灵点,争取进卫生所,一个月多八块钱。
"门被摔上的瞬间,墙皮簌簌落下几片。
余岁岁保持着低头认错的姿势,首到听见父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
她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掌心赫然西个渗血的月牙印。
余岁岁慢慢蹲下来收拾摔碎的碗碴,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被撞飞时,公文包里散落的A4纸上,还印着她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方案。
而现在,她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都要靠算计才能获得。
一片锋利的瓷片划破指尖,血珠冒出来的刹那,余岁岁竟感到一丝快意。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既然要演,就演到底吧。
云南再苦,也苦不过在这个家里当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原主也是真的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