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院晨光
"里屋传来细弱的声音,林默放下劈柴的斧头,指节上的血渍还没擦净,便匆匆掀开竹帘。
土坯房里,十八根褪色的麻绳从房梁垂下来,挂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帘子——那是他和妹妹林薇的全部家当。
林薇蜷在土炕上,盖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被,脸色白得像灶台上的陈米。
她今年十六岁,本该是扎着红头绳在村口摘野菊的年纪,可此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咳嗽都带着破碎的尾音。
"薇儿,今日感觉怎样?
"林默坐在炕沿,把粗瓷碗递过去。
碗里的粟米粥浮着几粒野菜,是他在后山挖了半宿才凑到的。
林薇捧起碗,嘴唇抿出个苍白的笑:"比昨儿好些...哥,你别总给我熬粥,你都瘦成这样了。
"她伸手碰了碰林默的手背,那里有道新添的刀伤,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林默抽回手,在裤腿上蹭了蹭:"不打紧。
对了,张猎户昨儿说后山有野鹿,明早我去猎两张鹿皮,拿到镇上当铺能换十文钱。
""哥!
"林薇急得抓住他的手腕,"你上次说要去考武科举,是不是...是不是又要耽误?
"林默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风卷着黄土灌进来,吹得墙上贴的旧报纸哗啦作响。
那是三个月前的《大胤日报》,头版写着"今秋武科举放榜,青阳书生陈景春连中乡试、会试,得授御前侍卫"。
他盯着报纸上"武科举"三个字,喉间泛起苦涩:"薇儿,哥不是不想考。
可你知道,咱们连报名费都凑不齐......""哥!
"林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青筋暴起,碗里的粥洒了大半。
林默手忙脚乱地扶她坐起,拍着她的背顺气,却见她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这是"枯竭之症"又重了。
这病是三年前开始的。
先是林薇总说浑身没力气,后来连挑水都做不到,郎中说是"先天气运不足,五脏失养",要吃"千年紫参"续命。
可那东西比金子还贵,他们穷得连屋瓦都漏雨,哪买得起?
"哥,别难过。
"林薇抹掉嘴角的血,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就是想看你穿官服的样子。
上次你在村头老槐树下说,等你中了武举,就带我去看京城的大戏......"林默的心像被人攥住了。
他蹲下来,握住妹妹冰凉的手:"薇儿,哥向你保证,今年秋闱,哥一定考上。
笃笃笃屋外传来敲门声。
林默起身去开,是隔壁王婶端着一碗热粥:"小默啊,我家那口子去镇上卖柴,顺道给你带了半袋糙米。
"她瞥了眼屋里的林薇,压低声音,"听说了吗?
今儿县衙贴了告示,武科举乡试就在下月初三,报名的地儿在镇西的演武场。
"林默接过米袋,手指发颤:"谢...谢谢王婶。
""谢啥。
"王婶叹口气,"你们兄妹俩打小就苦,你爹走得早,你娘又......"她没说完,摇摇头走了。
王婶的话像颗火星,点燃了林默眼里的光。
他翻出藏在炕席底下的破布包,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枚铜钱——那是他上个月替人抄书赚的,原本打算给妹妹买药。
"薇儿,哥明天就去镇上报名的。
"他捏紧铜钱,"你等着,哥一定把你治好。
"林薇靠在枕上,望着哥哥发亮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还没亮,林默就着月光出了门。
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打,腰间别着半块硬饼——这是今天的午饭。
从青石村到镇上有二十里山路,他得赶在天黑前到。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林默摸了摸怀里的报名文书。
那是他昨夜借了村学先生的墨水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填得极为认真:"姓名:林默,籍贯:青石村,年龄:十八,报考:武科举乡试。
""站住!
"一声断喝惊得林默踉跄了一下。
他抬头望去,只见两个穿衙役服饰的人堵在路口,腰间挂着铁尺,眼神像狼似的扫过来。
"哪来的穷酸?
"为首的衙役揪住林默的衣领,"武科举报名要交五文钱,你有钱吗?
"林默攥紧腰间的硬饼:"官爷,我...我只有三文......""三文?
"另一个衙役嗤笑,"当我们是叫花子呢?
赶紧滚,别挡着道儿!
"林默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村学先生说过,大胤朝武科举是为寒门开的天路,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耳光。
他正要争辩,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怎么回事?
"一个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贵气。
衙役们立刻变了脸色,躬身行礼:"见过郡主。
"林默抬头,只见马上坐着个穿月白锦袍的少女,发间插着支赤金步摇,眼尾微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身后跟着西个护卫,腰挎弯刀,气势慑人。
"没什么,"为首的衙役赔笑,"这小子没钱报名,我们正...正劝他回去呢。
"郡主挑眉:"哦?
武科举报名要五文钱?
"她翻身下马,走到林默跟前,歪头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林默。
""想考武举?
""是。
""为何?
"林默握紧拳头:"为了给我妹妹治病。
"郡主笑了:"有意思。
那你可知,武科举乡试第一场考什么?
""回郡主,草民不知。
""考的是观气运,断吉凶。
"郡主指尖轻点他的额头,"大胤武举,不仅要能舞刀弄枪,更要能窥探天机,为朝廷分忧。
你这穷酸样,连饭都吃不上,拿什么观气运?
"林默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正要反驳,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郡主莫要戏耍寒门子弟。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牵着马走来。
他面容冷峻,腰间悬着柄乌鞘剑,剑穗是血红色的,像是染过什么东西。
"周统领?
"郡主挑眉,"你有话说?
"周统领抱拳:"回郡主,下月初三乡试,各州府需送三百考生入京。
青石村这穷山沟里,能出几个有真本事的主儿?
倒不如让这小子试试,若真有天分,也算为国举才。
"郡主瞥了周统领一眼,又看向林默:"你听见了?
周统领给你机会。
明儿卯时三刻,到镇西演武场登记,过期不候。
"说完,她翻身上马,带着人扬长而去。
周统领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也转身走了。
林默望着他们的背影,手心全是汗。
他摸了摸怀里的三枚铜钱,又看了看地上的硬饼——原来,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世道对寒门的恶意。
"哥,你怎么了?
"熟悉的嗓音让林默猛地回头。
不知何时,林薇站在了路口,她扶着棵歪脖子树,脸色比昨日更白,却努力扯出个笑。
"薇儿?
你怎么来了?
"林默慌忙跑过去,"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
"林薇指着他的怀里的文书:"我听见王婶说你要考武举,就想来...来给你送碗粥。
"她从怀里掏出个粗陶碗,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青菜粥,"我今早熬的,没放太多野菜。
"林默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接过碗,粥的热气熏得他鼻尖发酸:"薇儿,你身子不好,怎么能......""哥,"林薇打断他,"我梦见咱们中了。
你穿着红官袍,我穿着绣着牡丹的花衣裳,咱们去京城看大戏,戏台上唱的是寒门逆袭,金榜题名......"林默握着妹妹的手,喉咙像塞了块石头。
他低头喝粥,粥里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是他昨天采错了野菜,可此刻却觉得甜得发腻。
"薇儿,"他抹了把脸,"明儿我就去报名。
等我中了,咱们就再也不受这苦了。
"林薇笑着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栽倒在地。
林默扑过去抱起她,只觉她的身子轻得像片叶子。
"薇儿!
薇儿!
"他摇晃着妹妹,声音里带着哭腔,"你醒醒,你看看哥......"林薇缓缓睁开眼,气息微弱:"哥,别哭......我没事......"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暮色渐渐漫上来。
林默背着妹妹往家走,怀里的报名文书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摸了摸怀里的三枚铜钱,又摸了摸腰间的硬饼——这世道太狠,可他不能输。
因为他输不起。
夜里,林默守在妹妹床前。
林薇己经睡熟了,呼吸轻得像游丝。
他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翻看从村学借来的《武经总要》,书页间夹着他写的笔记:"弓要挽满,箭要中的;刀要快,剑要稳......"忽然,窗外传来异响。
林默警觉地起身,抄起门后的顶门棍。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院子里有个黑影正往屋里张望。
"谁?
"黑影转身就跑,林默追出去,却只看见墙根下有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刻着"镇北军械库"五个字。
"怪事。
"林默捡起木牌,发现背面有行小字:"丑时三刻,开棺验运。
"他的手一抖,木牌"啪"地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隔壁传来妹妹的惊叫。
林默冲进屋,只见林薇坐在炕上,指着窗外尖叫:"哥!
那...那口棺材!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院子角落的破棚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口黑漆棺材。
棺材盖半掩着,里面透出幽蓝的光,像是有无数星星在跳动。
"薇儿,别怕。
"林默握住妹妹的手,慢慢走向棺材。
越靠近棺材,他越觉得心悸。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声音在说话:"气运如龙,隐于九泉之下......""得此棺者,可得天下......""小心,这是凶物......"他伸手去推棺盖,指尖刚碰到棺材,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血色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穿龙袍的女人跪在棺前,哭到窒息;、"哥!
"林薇的叫声拉回他的神志。
他猛地回头,发现妹妹的脸色惨白如纸,手指正指着他的掌心——那里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龙形纹路,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棺材里传来一声龙吟。
震得整个破院都在摇晃。
林默瞪大眼睛,看着棺盖"轰"地掀飞,一道黑影首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