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意识里冲撞、融合:高楼大厦的霓虹,地铁拥挤的人潮,电脑屏幕上闪烁的代码……紧接着是泥泞的土路,呛人的劣质烟草味,一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老脸,还有……一股微弱却真实在体内流转的、冰凉的气流?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低矮、漏风的茅草屋顶。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张磨得发亮的兽皮。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的清新气息混合的味道。
“醒了?”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宁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的老者,正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吧嗒吧嗒抽着一杆旱烟。
老者脸上皱纹深刻,像干裂的树皮,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陈宁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他脑子里那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洪流终于缓缓平息,完成了最后的融合。
他,陈宁,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标准社畜,加班猝死。
灵魂却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天元界”的修仙世界,附身在一个同名同姓、同样因一场风寒差点嗝屁的十岁孤儿身上。
而眼前这个老者,姓林,是青云坊市外围一个最底层的灵植夫散修,人称“林老头”。
是他把倒在路边、只剩一口气的原主捡了回来。
“行了,别我我的了。”
林老头磕了磕烟灰,语气平淡,“你小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收。
既然醒了,以后就跟着老头子我混口饭吃吧。
这世道,没点营生,饿死是迟早的事。”
陈宁,或者说,融合了两世灵魂的新陈宁,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修仙世界!
长生不老!
移山填海!
御剑逍遥!
哪个现代人没做过这样的梦?
但兴奋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残酷的现实记忆和前世职场锻炼出的“风险评估”本能狠狠压了下去。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林老头偶尔的唠叨,这个世界……太特么凶险了!
坊市里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是常态。
城外劫修杀人夺宝如家常便饭。
各大宗门高高在上,视散修如蝼蚁。
为了争夺一点修炼资源,父子反目、师徒成仇的故事比比皆是。
原主的父母,据说就是死在一次小规模的资源冲突里。
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寄人篱下,身无分文,体弱多病。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修为顶多练气三西重的老灵植夫。
“长生?
逍遥?”
陈宁心里哀嚎,“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捡?
这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天灵根、神兽幼崽、随身老爷爷呢?!”
“怎么?
吓傻了?”
林老头瞥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小子,记住了,在这修仙界,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什么长生大道,什么仙家风采,那都是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想的。
咱们这种底层散修,能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死,就是最大的福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陈宁的心坎。
“活着才有输出……”前世打游戏时队友的怒吼,此刻成了他心中最深刻的烙印。
前世职场摸爬滚打,早就让他明白“苟住发育,别浪”的重要性。
没想到,这朴素的真理,在修仙界更是金科玉律!
“林爷爷……”陈宁挣扎着坐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乖巧懂事,“谢谢您救了我。
我……我能做什么?”
林老头看着陈宁眼中那不属于十岁孩童的复杂神色——有惊魂未定,有茫然,但更多的是迅速沉淀下来的冷静和一丝……认命般的通透?
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见过太多刚踏入修仙界(哪怕是底层)的年轻人,要么眼高于顶,要么畏畏缩缩,像陈宁这样快速认清现实的,少见。
“嗯,脑子还算清醒。”
林老头点点头,“伤好了,先去把院子东头那三分‘青禾米’地浇了水。
记住,用我配的‘蕴灵水’,每株根部三滴,多了浪费,少了长不好。
浇完水,去坊市‘百草堂’把我晒好的那筐‘止血藤’叶子卖了,换十斤灵谷回来。
剩下的钱……买半斤最便宜的‘兽肉干’。”
林老头交代得很细,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生存之道,容不得半点马虎。
“是,林爷爷。”
陈宁乖乖应下,没有半分犹豫。
他知道,这是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也是他活下去的起点。
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陈宁走出低矮的茅屋。
外面是一个用简陋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外是稀疏的树林和远处隐约可见的、笼罩在淡淡云雾中的巨大坊市轮廓——青云坊。
院子东边,果然有一小片绿油油的禾苗,叶片细长,泛着微弱的灵光,这就是最低级的灵植“青禾米”。
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水桶和一小瓶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液体——蕴灵水。
陈宁拿起水瓢,开始笨拙地执行他重生异界后的第一份工作。
每浇一株,他都在心里默默计数,力求精准。
前世写代码养成的精确性和耐心,此刻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活着……苟住……”他一边浇水,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这异世界的生存法则。
阳光照在他稚嫩却写满严肃的脸上,汗水混着泥土的气息。
长生大道的起点,竟是从这三分贫瘠的灵田开始。
浇完水,陈宁背起那筐晒得干巴巴的止血藤叶子,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坊市走去。
路上偶尔遇到其他行色匆匆的散修,大多面黄肌瘦,眼神警惕或麻木。
一个背着柴刀的大汉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冷漠让陈宁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百草堂”是坊市外围一家很小的铺子,收购各种低级灵草灵药。
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眼皮耷拉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陈宁小心翼翼地递上背篓。
“止血藤叶?
品相一般。”
掌柜随手翻了翻,眼皮都没抬,“二十斤灵谷,或者两块下品灵石。”
陈宁记得林老头交代过,这一筐正常能换十五斤灵谷或一块半灵石。
这掌柜明显压价。
“掌柜的,”陈宁学着原主记忆中其他散修讨价还价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这叶子晒得很干,杂质也少,您看能不能……多给点?
家里等着米下锅呢。”
山羊胡掌柜这才抬眼看了看陈宁,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屁孩。
他嗤笑一声:“就这品相?
爱卖不卖,不卖拿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陈宁身后并没有人。
他咬了咬牙,前世社畜面对甲方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但立刻被更强的生存理性压了下去。
争?
争不过。
打?
找死。
为了几斤灵谷暴露自己甚至惹麻烦,不值当。
“行……二十斤灵谷。”
陈宁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他迅速在心里计算:二十斤灵谷,林老头要十斤,买半斤最便宜的兽肉干大概需要五斤左右,还能剩下五斤……勉强够两人吃几天。
“哼,算你识相。”
掌柜丢过来一个脏兮兮的布袋。
陈宁默默接过,沉甸甸的灵谷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他又用剩下的“钱”(相当于五斤灵谷)买了一块黑乎乎、散发着腥膻味的兽肉干。
背着灵谷和肉干往回走,陈宁的心情更加沉重。
底层散修的生活,比想象的更加艰难和***裸。
力量就是一切,没有力量,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小院,林老头己经坐在门槛上等着了。
看到陈宁背回来的灵谷和肉干,他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说:“嗯,没被坑太多,还行。
去做饭吧,肉干切一半煮汤,放点野菜。”
晚饭是寡淡的灵谷粥,飘着几片野菜和零星几丝肉干。
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但陈宁吃得异常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这是生存的资源,容不得浪费。
夜晚,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听着隔壁林老头压抑的咳嗽声,陈宁望着漏进月光的茅草屋顶,毫无睡意。
两世为人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
前世的繁华便捷与今生的残酷卑微形成巨大反差。
修仙长生的诱惑无比巨大,但通往长生的路上,布满了荆棘、陷阱和吃人的猛兽。
“金手指呢?
系统呢?
老爷爷呢?”
他无声地呐喊,回应他的只有林老头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屋外虫鸣。
什么都没有。
只有这具孱弱的身体,一个勉强栖身的破屋,一个同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老人,还有……那三分需要精心伺候才能产出微薄口粮的青禾米地。
“活着……苟住……”陈宁再次默念,眼神在黑暗中逐渐变得坚定而冷静。
“修仙?
呵,这才是修仙啊!”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认清了现实后的决然。
既然没有金大腿,那就靠自己。
既然起点低到尘埃里,那就从尘埃里一点点爬起来。
稳健,谨慎,永远留有后手,绝不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危险——这就是他陈宁在这个残酷修仙界的生存法则!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按照原主记忆中那模糊的、林老头教的最基础的引气法门,感应着空气中那稀薄的、被称为“灵气”的东西。
微弱的气流在体内艰难地流转,比蜗牛爬行还慢。
修炼,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目标:活下去。
手段:苟住,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