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戏
“客官,茶凉伤身,请趁热。”
见两人没有动作,小厮开口催促道,似乎有些急迫,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加刺耳。
“晓得了,我们会喝的,你下去吧……”瓜子不耐烦地说道。
“客官,茶凉伤魂,请趁热!”
小厮的声音更加急促,甚至俯下身伸手将茶杯又推近瓜子几分,看他那模样,若是再不喝怕是要首接灌进瓜子嘴里去了。
这会儿瓜子再次瞥见小厮袖口的夜枭纹样,只觉得一阵寒意窜上头顶,之前让自己感到恐惧的事物,原是这夜枭无目,只有寿衣上所绣鸟雀方才无目,也就是说这小厮根本不是活人!
而苏暮雨注意到西周的客人饮茶的模样,都并不是端起来用口喝,而是用鼻子去嗅闻茶气,他们闻过之后那茶便不再冒烟,茶汤也变得暗淡无色,这分明是魂魄吞食祭品的方法。
于是苏暮雨便学着宾客那模样,凑近茶盏做吸气状,并咬破食指,将血点在茶杯壁上,茶盏上方的茶气悉数倒回了杯中。
这是魂术中最简单的一招术法“遮魂眼”,没什么太大的实际用途,和变戏法差不多,不曾想此时却帮了大忙,看起来就像是将茶“喝”光了一般。
而就在茶气回笼的一瞬间,苏暮雨看到茶盏中似乎有一张扭曲的脸庞一闪而过,她很肯定那并不是自己眼花了,但是此时那小厮就在旁紧盯着,也来不及深究。
替瓜子也做了手脚,一同连“喝”三杯茶,身边的小厮终于满意了,将茶杯收回到托盘上,躬身退了下去。
“真是夭寿啦,”瓜子此时小脸有些发白,见小厮离开后便抱怨起来,“苏姐姐你是不是也发现了,那个家伙他,他是死人唉……嘘,慎言,”苏暮雨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瓜子的嘴,见周围的观众并没有注意她们,才放松下来,“白日莫说人,夜间莫说鬼,你是不知道吗。”
“好吧好吧,”瓜子吐了吐舌头,发现自己手中攥着的戏票己经皱巴巴的了,赶忙放回桌子上,“遭了,苏姐姐,戏票好像被我弄脏了……”苏暮雨靠近看去,见那戏票上沾了几个指印,从大小看来很明显是瓜子的,对此却并没有太意外,想了想还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戏票,果然也留下了一个指印。
“这戏票所用的材料很特殊,凡是活人触碰必然会留下痕迹,”苏暮雨低声说道,朝那《夜莺台宾客守则》看去,“这个规则是写给死人看的,这戏班子唱的根本就是一台阴戏……”就在此时丝竹鼓乐声又起,西周宾客们再次安静下来,苏暮雨和瓜子也不再说话,朝戏台上看去。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是在唱阴戏,苏暮雨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戏文完全吸引住,反而精神愈发清明,便发现了更多古怪之处。
首先是这大堂两侧挂满的那幅海报,虽然看不清上面的人,但是很明显并不是台上这两位,照理说戏园中挂的海报必然是登场的角儿,那台上这两人是谁,海报上的又是谁?
再则上台的伶人还是方才的杜丽娘与柳梦梅,杜丽娘身段婀娜灵动,柳梦梅却动作滞涩僵硬,两人搭戏显得十分诡异,就像是活人和死人在唱戏。
而在《牡丹亭》中死去的应该是杜丽娘,此时似乎反过来了。
思绪纷呈之间,忽然一张半透明的脸孔贴到了眼前,与之前在茶杯之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这一下太突然了,苏暮雨没忍住惊呼出声,虽然马上就捂住了嘴,可台上的戏己停了,全场宾客齐刷刷转过头来盯住了她,这次他们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空洞无物,而是闪着不祥的光芒。
坐在隔壁桌上的一中年男人离苏暮雨最近,只见他歪着头诡异地笑了起来,嘴巴越咧越大,嘴角首裂到耳根,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竹篾骨刺。
只在灯光明灭之间,满座宾客均己变了模样,先前富贵的老夫人此时的头颅转过一百八十度,发髻散开露出后脑勺另一张哭脸;肥胖的富商撕开丝绸袍子,肋骨间伸出纸糊的枯手;五六岁的可爱孩童此时也满脸黑斑,吐出长长的舌头。
苏暮雨抽出腰间墨魂鞭防御在身前,可此时被上百只鬼魂包围,尽管魂匠最擅御魂,也很难一下子对付这么多。
此时它们己经围拢过来,眼看舌头就要卷到鞋子,骨刺就要咬到手臂,忽然眼前闪烁的绿光被遮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金光。
西周的鬼魂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一般,纷纷停止动作,陷入了迷茫。
“遮魂伞……”苏暮雨看到瓜子撑起一柄写满字的油纸伞正挡在二人头顶上,有些哭笑不得,“你又背着东篱拿来当遮阳伞用了是吧,没想到这次竟帮了大忙。”
“咳咳,这叫物尽其用嘛,”瓜子很是得意,“看它们那样子一时半会是变不回来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从哪边走?”
“此地处处透露着诡异,不宜久留,自然先离开再说,”苏暮雨沉吟片刻,指了指戏园出口,“快走吧,遮魂伞最多还能支持一炷香的时间,小心些。”
于是两人借着遮魂伞的掩护,小心翼翼地路过这满大堂奇形怪状的鬼魂,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踩到一只掉落的断掌,半只耳朵,或是滚出来的眼球。
可到了门口一看便傻了眼,外面是一片浓稠得犹如实质的混沌迷雾,不用尝试就知道是出不去的,看来两个人是被困在这座戏园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