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诚的意识被强行塞进这具名为李文博的身体时,
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就知道喝酒!早晚淹死在河里,倒也干净!” 声音粗哑,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愤怒。他被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冰冷刺骨的河泥里拖拽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淬了火的沙砾。他趴在岸边,咳得撕心裂肺,
视野从一片混沌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古装少年。少年脸上沾着泥水,
眼神复杂,像一头既愤怒又不得不守护领地的狼崽。属于李文博的记忆,
如同一场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李诚的思绪。他,李诚,现代社会的金牌企业培训师,
人力资源领域的专家,一个能将最烂的团队***成精英的男人。他的人生看似成功,
却在家庭关系上一败涂地,与前妻和儿子形同陌路。最终,他因 为连续数日的过劳工作,
猝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再醒来,他成了大业王朝青州府一个同名同姓的穷酸秀才。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年近四十,屡试不第,妻子三年前因贫病交加撒手人寰。
他非但没能扛起家庭的重担,反而自暴自弃,终 日与劣酒为伴,
对留下的三个孩子非打即骂。这次,也是因为醉酒后在河边“抒发愁情”,一脚踏空,
了结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眼前这个少年,是他的长子,李昂,十八岁。“咳……咳咳!
”李诚——不,现在是李文博了——剧烈地咳嗽着。 “醒了?”李昂松了口气,
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命还真硬。走,回去!”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父亲架起来。
李文博没有像记忆中那样破口大骂“逆子”,他只是沉默着,
任由儿子半拖半拽地往那个破败的家走去。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荒谬的一切,
以及……这具身体里 残留的、对三个孩子的深深愧疚。家,
是一个被风雨侵蚀得摇摇欲坠的院落。门口,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双手抱胸,
冷冷地看着他们,像一尊结了冰的望夫石。她是二女儿李玥,十六岁,
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清丽,但那双眼 睛里,却盛着与年龄不符的寒霜和戒备。“哟,
没死成啊?”她开口,声音像冬日里最脆的冰凌,“我还以为,今天就能省下一口饭了。
”“李玥!”李昂的脸瞬间涨红,怒喝道,“你说什么浑话!”“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李玥毫不畏惧地迎上兄长的怒火,“他除了喝酒、发疯、打我们,还会做什么?
这次没淹死,下次呢?我们迟早要被他拖累死!”兄妹俩的争吵,是这个家每日的固定戏码。
李文博低着头,挣开儿子的搀扶,自己走进了院子。他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最小的儿子,李洵,
十四岁,正从墙角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几 枚刚赢来的铜钱,一见他回来,
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这就是他的“团队”,一头好斗的幼狮,一只带刺的孔雀,
和一条滑不溜秋的游鱼。一个因为他的失败而被迫提前进入战备状态的家庭。“水。
”李文博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李玥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暴怒。
她撇了撇嘴,终究还是进屋,用一只豁了口的碗,舀了些冷水递过去。那动作,
像是打发一个乞丐。就在这时,院门“砰”的一声被粗暴地踹开。福来赌坊的打手王麻子,
带着两个喽啰闯了进来。 “李文博!欠我们赌坊的二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还有张屠户那儿的一百文,也该有个说法了吧!”李昂立刻像护崽的母兽,挡在父亲身前,
握紧了拳头。李玥则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李文博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
直面王麻子。他那双因酗酒而时常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明。他打量着王麻子,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面试官,在评估一个虚张声势的求职者。“王麻子是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平稳,“账,我认。但人刚从鬼门关回来,身无分文。
你今天就算打死我,也变不出一文钱。”王麻子被他镇定的气场搞得一愣,
随即狞笑道:“没钱?没钱就拿你这屋子抵!或者,
把你这如花似玉的闺女卖到窑子里……”“你敢!”李昂的眼睛瞬间红了,
怒吼着就要扑上去。 “站住!”李文博低喝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竟让暴怒的李昂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转向王麻子,笑了笑:“王麻子,你只是来讨债的,
不是来结死仇的。逼急了,我儿子一拳能打掉你两颗牙,医药费都不止二两。
就算你今天能把我们怎么样,我这儿子,光脚的不怕穿鞋 的,
他以后天天去你赌坊门口堵着,你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他顿了顿,
语气放缓了些:“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连本带利还你三两银子。如果还不上,
这房子、我这条命,都随你处置。如何?” 一个月还三两?这比驴打滚还赚。
王麻子心里的小算盘一打,觉得这买卖划算。“好!就给你一个月!”他最终咬牙道,
“一个月后你要是还敢耍赖,老子就拆了你的骨头!” 说罢,他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院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昂和李玥都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们的父亲。
这个男人,似乎从水里捞出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缩和咆哮的酒鬼。
第二天清晨,李文博是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吵醒的。“……那点米是家里最后的口粮了!
你拿去当铺,我们今天喝西北风吗?”是李昂的声音。 “不当掉,爹欠的债拿什么还?
等着被人上门拆家吗?再说了,我换件像样的衣服,去参加下午张员外家的诗会,
万一被哪位公子看上了……”是李玥尖锐的反驳。李文博披上外衣,
走到院子中央那张布满裂纹的石桌旁,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都过来,坐。
” 兄妹俩对视一眼,虽然不情愿,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李洵也打着哈欠从屋里晃了出来,吊儿郎当地坐下。 “今天,我们开个会。
”李文博开门见山。“开会?”李玥嗤笑一声,“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 “正因为揭不开锅,才要谈。”李文博没有理会她的嘲讽,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
画了一个简单的格子,“我们先谈谈,我们家现在有什么‘优势’?”三个孩子面面相觑,
优势?这个家还有优势可言吗?“我们都还活着,算不算?”李文博打破了沉默。
这个答案让他们都愣住了。 “我们有手有脚,能动,能想,这是最大的优势。”他继续说,
然后在桌上画下第二个格子,“那么,‘劣势’呢?”这次,他们有了反应。 “穷。
”李玥第一个开口。 “欠了一***债。”李昂闷声补充。 “爹你是个……没用的酒鬼。
”李洵小声嘀咕。李文博点点头,全盘接受。“说得都对。贫穷,负债,
以及……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些是我们的劣势。”他画下第三个格子:“‘机会’。
”再次陷入沉默。他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画下最后一个格子,“最后,是‘威胁’。
我们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什么?” “一个月后,王麻子上门。”李昂立刻说道。 “没饭吃,
会饿死。”李玥补充。 “很好。”李文博看着他们,“现在,我们对自己的处境,
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局面,但不是死局。”他站起身,
目光落在长子身上:“李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跟市井上那些人打架斗殴?
” “我乐意!”李昂梗着脖子,一脸“你管不着”的表情。 “不。”李文博摇摇头,
“你不是乐意。你是害怕。你害怕这个家被人欺负,你父亲没用,所以你觉得,
你必须用拳头,来当这个家的顶梁柱。我说的,对不对?” 李昂的身体猛地一震,
脸上的桀骜不驯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内心的震惊和难堪。他张了张嘴,
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接着,李文博转向李玥:“李玥,你真的觉得,
靠一件漂亮的衣服,就能让富家公子看上你,然后拯救我们全家吗?”“那不然呢?
我一个女孩子,不靠这个靠什么?”她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你不是虚荣。
”李文博缓缓地说,“你是绝望。你亲眼看着你娘是怎么因为没钱治病,活活拖死的。
所以你怕了,你觉得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是唯一的出路。这不是拜金,
这是一种拼了命 的求生。我说的,对不对?”李玥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
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被包裹在虚荣外壳下的恐惧和伤痛,被这个她一向鄙视的父亲,
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最后,李文博看着那个一直试图将自己变成隐形人的小儿子。 “李洵。
” 李洵浑身一抖。 “你为什么要去赌?”“好玩……”他小声说。 “不好玩。
”李文博否定道,“你大哥有力量,你二姐有目标。你呢?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这个做父亲的,除了打你骂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所以,你跑到**去。赢钱时,
那些人 会围着你,夸你‘小爷手气好’;输钱时,你也能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你不是喜欢赌,你只是……想让别人看到你。哪怕是用最糟糕的方式。我说的,对不对?
”李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那点藏在油滑和谎言之下的、可怜的自尊心,
被准确地捕捉到了。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李玥压抑的哭声。“从今天起,
”李文博一字一顿地宣布,“‘家庭复兴’项目,正式启动。我是项目总负责人。你们三个,
是核心组员。我们的第一个短期目标,是解决一个月后的债务危机。现在,
我需要你们 的加入。有谁,愿意?” 没有人回答。但他们的眼神,
已经从最初的鄙夷和抗拒,变成了震惊、迷茫,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当天晚上,李昂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额角还有一块新的淤青。
李文博没有像往常一样抄起棍子,只是点亮了油灯,端出一碗温粥和一小碟盐水。
“过来。” 李昂警惕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过来把伤口处理一下。
”李文博指了指他额角的伤,“发炎了,会很麻烦。” 李昂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当蘸着盐水的布巾触到伤口时,他疼得龇牙咧嘴,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但没有躲。“疼吗?”李文博轻声问。 “不疼!”他硬邦邦地回答,像一头嘴硬的狼崽。
“还在为早上的话生气?” 他沉默不语,算是默认。李文博放下布巾,
把那碗粥推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觉得,我不懂你们的难处,
只会说些大道理。”“难道不是吗?”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
“你以为动动嘴皮子,那些恶霸就会怕我们?要不是我天天在外面跟人拼命,
让他们知道我们李家还有个不好惹的,这家早就被人拆 了!”“我没有否认你的功劳。
”李文博平静地看着他,“恰恰相反,我需要你的力量。但不是用在街头斗殴上。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着周边田地的简易地图。“这是我们家仅剩的三亩薄田。
邻村的张麻子,一直对我们家的地虎视眈眈。我需要一个人,
一个足够强大、也足够了解这片地界的人,来保 护它。这个人,只有你,李昂。
” 李昂愣住了。“从今天起,”李文博用一种任命下属的正式口吻说道,
“我任命你为我们李家的‘安全主管’。你的职责,不是去跟人争强好胜,
而是守护我们的核心资产。我要求你,每天早晚,沿着我画的 这条路线,巡视一圈。
任何可疑的人和事,都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你,能做到吗?”李昂看着那张简陋的地图,
又看看父亲严肃的表情,他那颗习惯了用拳头思考的脑袋,
第一次感到了某种……被委以重任的庄严感。 “……知道了。”他最终从牙缝里,
挤出了三个字,端起碗,大口地喝起粥来。第二天,
李文博拦住了又想偷偷拿着家里旧铜壶出门的李玥。 她以为父亲又要打骂,
已经做好了激烈反抗的准备。“别去了。”李文博说,“张员外家的诗会,
都是些附庸风雅的草包,看不上你的。就算看上了,也不过是纳你为妾。你娘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