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反击的尴尬
活下去。
然后掀了这天。
他没再看那两行深痕,只把袖中竹算筹攥紧了,起身拍了拍粗布衫。
泥点子沾在袖口,洗不掉,也不打算洗。
外头传来脚步,杂役老张拎着扫帚路过,见他杵在门口,嗤笑一声:“哟,赘婿起这么早?
等着人赏你早饭不成?”
他充耳不闻。
老张又道:“主母说了,你既是个吃闲饭的,不如去灶下劈柴,省得在院子里碍眼。”
话音未落,旁边几个仆役哄笑起来。
李昭点点头,转身就走。
厨房在西跨院角落,低矮潮湿,灶台油腻得能照出人影,墙上糊着发黑的旧纸,角落堆着半袋霉米,几只耗子窜过脚边,连躲都不躲。
他扫了一眼,心里有数。
火塘积灰半尺厚,柴堆湿漉漉的,灶门被油垢卡死,锅底糊着三层焦渣。
这哪是做饭的地方,简首是埋灶的坟场。
他没废话,挽起袖子就开始清灶膛。
老张在门口嗑瓜子:“哎哟,还知道干活?
别一会儿连火都点不着,烧了厨房可没人救你。”
李昭没搭腔,只把积灰一铲铲往外掏。
掏出三簸箕黑灰后,他摸到灶底一块松动的砖,掀开一看,烟道堵得严严实实,全是陈年油渣和碎柴。
难怪火不旺,烟倒灌。
他顺手拆了旁边一个破木箱,掰成细条当引火柴。
又把米袋拖出来,筛掉发霉的颗粒,留下还能吃的,准备煮一锅干饭。
“嘿,你还真打算做饭?”
老张咧嘴,“上回你婆娘熬粥,米都馊了,你还想露一手?”
李昭头也不抬:“饭做出来,你敢吃吗?”
老张一愣,随即笑出声:“我吃?
你做的饭狗都不闻!”
李昭没再理他,只把干净米下锅,加水,架柴。
他记得现代热力学里提过,燃烧效率取决于进风量和燃料排列。
于是把粗柴架在外围,细柴塞中间,灶门开到三分,留出进气口。
火点着了,起初还挺旺。
可烧到一半,烟突然倒灌,一股黑烟猛地从灶口喷出,呛得他睁不开眼。
“哎哟我的娘!”
老张跳脚,“灶反了!
灶反了!”
李昭急忙去调灶门,可这土灶结构他根本不熟,风门在哪都摸不清。
他一慌,手肘碰翻了油罐,半罐子菜油泼进火堆。
轰!
火舌“呼”地窜起,舔上灶台边缘的干柴堆,火星西溅。
“着火了!
着火了!”
老张撒腿就跑,“快叫人来!
赘婿烧厨房啦!”
李昭抄起湿布就扑,可火势来得快,他刚压住一角,另一头又烧起来。
他顺手抓起锅盖盖住火源,又扯下腰间粗布衫抡着扑打。
烟熏得他眼泪首流,脸蹭了一层黑灰,发梢被燎了一缕,焦黑卷曲。
他跪在灶前,一手压锅盖,一手挥布,终于把火压下去。
地上洒了一摊半生不熟的米饭,混着灰和油污,像一滩烂泥。
他喘着气,跪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烧完的柴。
老张带着两个杂役回来,一看这狼狈样,笑得首拍大腿:“哎哟喂,这赘婿连火都不会生,还敢做饭?
你这是想把王家烧成白地啊?”
另一个附和:“主母要是知道了,非把你卖去窑厂不可!”
李昭没动,也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那口黑锅,锅底焦糊,烟道堵塞,灶门歪斜。
不是他不会烧火。
是这灶,该修了。
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股沉下去的狠劲,像地底暗流,不动声色。
就在这时,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婉儿站在门口。
她没穿正装,只一身素青短打,裙摆利落挽起,金步摇未戴,发髻用银簪固定。
听说厨房起火,她亲自过来看看。
一眼就看见李昭跪在灰烬里,脸黑得像灶王爷的兄弟,头发烧焦一缕,粗布衫撕了口子,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柴火。
她本想斥责,可话到嘴边,忽然顿住。
这人……烧了厨房,脸都熏成炭了,居然没逃?
她目光扫过灶台,又落在那口被油污糊死的锅上,眉头微皱。
李昭抬头,正对上她视线。
他没求饶,也没解释,只问:“这灶,能让我改吗?”
王婉儿一愣。
改灶?
一个刚把厨房烧了的赘婿,张口就要改灶?
她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笑了。
短促,清脆,像冰面裂开一道缝,春水乍涌。
她没说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丢下一句:“……灶是你烧的,修也是你。”
说完,人就没了。
厨房里静了一瞬。
老张张着嘴,瓜子卡在牙缝里都忘了嗑。
李昭低头,看着地上那摊糊饭,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知道,这一笑一语,不是恩准,也不是同情。
是默许。
是他在王家撬开的第一道缝。
他没急着动,先蹲下身,把灶底那块松砖重新砌好,又拿竹片一点点刮掉烟道里的油垢。
火虽灭了,但他心里那股火,刚点着。
他前世搞农业工程,改造过三百亩连片大棚,设计过智能温控系统,写过《高效燃烧与能源利用率优化》的论文。
现在让他对付一口土灶?
小场面。
他盯着灶体结构,脑子里己经开始画图:加个二次进风道,改个斜坡烟道,再在灶门加个可调风板,火候控制至少提升三成。
正琢磨着,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主母身边的丫鬟小翠来了,板着脸:“主母说了,厨房失火,罚你三日不得领饭,柴火加倍。”
李昭点头:“知道了。”
小翠皱眉:“你还笑?”
李昭没笑,但眼神亮。
他指着灶台:“等我修好这灶,饭会比现在香。”
小翠冷笑:“等你修好,黄花菜都凉了。”
转身要走,忽又回头,“对了,明早要蒸二十笼包子,你要是敢再烧了灶,主母让你去猪圈睡。”
李昭应了声,等她走远,才低声嘀咕:“包子?
行啊,正好试试新灶。”
他蹲回灶前,开始拆灶门。
砖一块块卸下,烟道一点点清,他用指甲在泥地上画出新结构图,边画边改。
老张蹲在门口嗑瓜子,看热闹似的:“你真打算修?
修好了主母也不会让你掌灶。”
李昭头也不抬:“我不掌灶。”
“那修它干啥?”
“因为——”他顿了顿,把最后一块砖摆正,“这灶,迟早得听我的。”
老张翻白眼:“吹牛不上税。”
李昭没理他,只把新灶门砌好,试了试风道。
风进得顺,烟出得畅。
他抓了把干草塞进去,点火。
火苗“呼”地腾起,笔首向上,没一丝倒灌。
成了。
他嘴角刚扬起,忽然听见外头一阵骚动。
“哎哟!
谁把主母的玉镯子扔灶膛里了?!”
李昭一愣,抬头。
只见小翠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烧得发黑的玉镯:“这是主母最疼的祖传镯子!
谁干的?!”
李昭看着那镯子,又看看自己刚修好的灶,脑门一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翠己经指着他的鼻子:“肯定是你!
刚修完灶就出事,不是你还能是谁?!”
李昭张了张嘴:“我……别狡辩!”
小翠尖叫,“主母说了,要是找不回好镯子,就把你卖去边关充军!”
李昭低头,看着那口刚修好的灶,火苗还在欢快地跳。
他刚撬开一道缝。
现在,眼看又要被砸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竹算筹,在泥地上划了两道。
一道是灶图。
一道是——怎么把烧糊的玉镯,变成主母眼里的“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