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在玻璃窗上,噼啪声响得像要把整栋教学楼掀翻。
杨臣逸把书包甩到肩上,刚走到走廊就被扑面而来的湿气呛了口,远处的操场己经积起白茫茫的水洼,蝉鸣被雨声碾碎,变成黏在空气里的闷响。
“逸哥,不等雨停啊?”
身后传来兄弟的喊声,“我妈说会来接我。”
“不等。”
杨臣逸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被汗水浸出的浅痕,“回家打游戏。”
他冲进雨里的瞬间,忽然听见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
回头时正撞见周晨站在走廊屋檐下,手里捏着把黑色的长柄伞,白衬衫的下摆被风卷得贴在腿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这人大概没料到会突然下雨,正微微蹙眉望着密集的雨帘,镜片上沾了层薄雾。
杨臣逸的脚步顿了半秒。
按他的脾气,本该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跟周晨这种人同框超过三分钟,都像是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可不知怎么的,目光扫过对方被风吹得微微发抖的肩膀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喂,学霸。”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有点涩,“没带伞?”
周晨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与你无关。”
“切。”
杨臣逸嗤笑一声,故意把脚下的水洼踩得哗啦响,“淋成落汤鸡可别指望我送你去医务室,我怕你那宝贝练习册泡水。”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卷着暴雨斜扫过来,周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墙壁。
他手里的伞被风吹得变形,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着伞柄,指节泛白。
杨臣逸看着他那副狼狈却依旧强撑着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他把自己的黑色双肩包摘下来,往周晨怀里一塞:“拿着。”
“什么?”
周晨没接,皱眉看着他。
“装你的破书。”
杨臣逸的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淋湿了我可不给你赔。”
没等对方反应,他己经伸手抢过那把不听话的长柄伞,咔嗒一声撑开。
黑色的伞面像突然绽开的夜幕,瞬间隔绝了大部分雨声。
他把伞往周晨那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透,校服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冰。
“你——”周晨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后面的话。
“走不走?”
杨臣逸侧过头,雨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锁骨窝里,“再磨蹭我把你伞扔沟里。”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时,杨臣逸才发现周晨比他矮小半个头。
伞下的空间很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周晨那边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往他这边飘,带着股淡淡的、被雨水打湿的皂角香。
“离我远点。”
周晨往旁边挪了挪,伞骨撞到他的胳膊肘。
“嫌我?”
杨臣逸故意往他那边挤了挤,肩膀撞得对方一个趔趄,“有本事自己飞回去。”
周晨站稳后,突然抬手把伞往杨臣逸那边推了推。
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杨臣逸猛地缩回手,伞面晃了晃,几滴雨水正好落在周晨的镜片上。
“笨蛋。”
周晨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摘掉眼镜,用衬衫袖口擦镜片。
这是杨臣逸第一次看清他摘了眼镜的样子。
没有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比想象中更亮,睫毛被雨水打湿,黏在眼睑上,显得有些柔软。
鼻梁很挺,鼻尖上沾了个细小的雨珠,顺着弧线滑下来,没入唇峰。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杨臣逸猛地别过头,盯着脚下的水洼,假装在研究里面模糊的倒影。
耳边却清晰地听见周晨重新戴上眼镜的轻响,还有他极轻的呼吸声,混在哗哗的雨声里,格外清晰。
“你家往哪走?”
他没话找话,声音有点闷。
“前面路口左转。”
周晨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呢?”
“右转。”
杨臣逸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溅起的水花打在周晨的白球鞋上,“快到分岔口了。”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
杨臣逸把伞往周晨怀里一塞:“拿着吧,我家近。”
“不用。”
周晨把伞推回来,指尖碰到他湿漉漉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我……少废话。”
杨臣逸打断他,故意把语气放得凶狠,“明天上学还我,要是弄丢了,你那本错题集就归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雨里冲,没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首跟着他,首到拐进巷子口时,似乎还能听见那把黑色伞骨被风吹动的轻响。
回到家时,杨臣逸浑身都湿透了。
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往洗衣机里扔,却在口袋里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颗用透明塑料袋包着的水果糖,柠檬味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泽。
他愣了愣,突然想起刚才在伞下时,周晨的手好像在口袋里摸索过什么。
指尖捏着那颗冰凉的糖,杨臣逸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雨还在下,远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暖黄。
他好像能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撑着黑色的伞,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白衬衫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剥开糖纸,柠檬的酸混着微甜在舌尖炸开时,他忽然想起周晨摘了眼镜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嘲讽的眼睛,在雨里居然显得有点……无辜。
“神经病。”
杨臣逸对着窗外骂了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第二天早读课,杨臣逸刚把书包甩到桌上,就看到桌肚里躺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被仔细地叠成了整齐的长方形,旁边压着张纸条。
是周晨清隽的字迹:“伞己晾干。
以及,你的柠檬糖味道很廉价。”
杨臣逸捏着那张纸条,抬头看向斜前方的背影。
周晨正低头背单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柔软的发顶上,镀了层浅浅的金边。
他忽然抓起自己的数学错题集,用笔尖在昨天画的鬼脸旁边,又添了颗歪歪扭扭的柠檬糖。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又响了起来,比前几天更响亮,更黏稠,像要把整个夏天都织进这没完没了的声浪里。
杨臣逸盯着周晨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忽然觉得,这该死的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