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征地的补偿款发下来那天,爸说要先紧着我,供我读完最后一个高三。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以为他们终于明白读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可第二天取钱的路上,
我却发现爸妈商量着要去给哥哥提亲。我浑身僵住,
妈却已经喜气洋洋地盘算着要给未来嫂子买什么样的三金。“你哥年纪不小了,
再不结婚就要打光棍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可他忘了,
这笔钱里也有我那份地。我看着他们为哥哥的婚事花掉了大半补偿款,
直到会计提醒还剩下几百块钱时。爸终于皱着眉,从厚厚一沓钱里抽出几张递给我。“春芬,
这些钱你先拿着,省着点花。”胸口那股憋了十几年的闷气,在此刻轰然炸开。“我不要。
”“爸,这学我不念了。”我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我妈尖利的骂声。“许春芬!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站住!”我没有停步。爸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春芬,
你别跟你妈置气,她也是为了你哥好。”我回头,冷冷地看着他。“为了我哥好,
就要牺牲我?”爸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你哥是男孩,要传宗接代的,跟你不一样。
”又是这套说辞。从我记事起,这句话就像紧箍咒一样,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念。
家里只有一个鸡蛋,给哥哥吃,因为他是男孩。过年只有一身新衣服,给哥哥穿,
因为他是男孩。我发高烧快要昏过去,妈却把家里仅剩的钱拿去给哥哥买他想要的玩具枪。
就因为,他是男孩。而我,只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
我看着爸那张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心底一片荒凉。“爸,那块地,是我名下的。
”那是我刚出生时,奶奶抱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钱包,里面有笔不小的钱。奶奶报了警,
找到了失主,失主为了感谢,硬塞给了奶奶一笔钱。奶奶用那笔钱,以我的名义,
在村里给我买下了一小块荒地。她说,这是给我许春芬的根。爸的脸色僵了僵,“一家人,
分什么你的我的。”妈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个白眼狼!
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为了你那点破地,你要跟你亲哥计较?”“那不是破地,
那是奶奶留给我的念想!”“念想能当饭吃吗!你哥要是娶不上媳妇,我们许家就要断后了!
”她声嘶力竭,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哥哥许向阳从头到尾,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他手上把玩着新买的手机,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我彻底心死。我用力挣开我爸的手。“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说完,
我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我没有行李,只有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和一个书包。书包里,
装着我所有的奖状,还有奶奶留给我的一枚老旧的银锁。我把它们塞进一个蛇皮袋,
背在身上。走到门口时,我停住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墙上,
还贴着我刚上小学时得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那时,爸妈还会笑着摸我的头,
说我是他们的骄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大概,
是从哥哥许向阳开始逃学、打架,而我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名开始。我的“优秀”,
衬得他的“无能”愈发刺眼。于是,我的优秀也成了一种罪过。“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
心都读野了。”“安安分分嫁个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
日复一日地割着我的心。我收回视线,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浑身发冷。身后,没有一个人追出来。我去了镇上,在一家小餐馆找了份洗碗的活。
老板娘看我可怜,包吃包住,每个月给我八百块钱。住的地方,
是餐馆后面搭出来的一个小隔间,又潮又暗。但我却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安稳的住所。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耳边念叨,女孩读书无用。再也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拿走我的一切,
去填补他那个宝贝儿子。白天,我拼命地洗碗,手被泡得发白起皱。晚上,
我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从旧书摊上淘来的高三课本。我没有放弃高考。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
向上攀爬的绳索。一个月后,我领到了第一笔工资。我捏着那八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
第一次感觉到了踏实。我给自己买了一套新的学习资料,剩下的钱,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
日子虽然清苦,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以为,我和那个家,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直到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是村里的会计,张叔。他看到我的时候,
愣了好半天。“春芬?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我一身油污的工服和粗糙的双手,
满眼都是心疼。我勉强笑了笑,“张叔,您怎么来了?”“我来镇上办事,
顺便……你爸妈托我来看看你。”我心头一刺。他们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张叔叹了口气,
“春芬啊,你别怪你爸妈,他们也是……唉。”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你哥的订婚礼,下周六,在镇上最大的酒店办,你……有空就回去看看吧。
”我没有接。“他们让你来的?”张叔点了点头,“你妈说,你哥结婚,
你这个当妹妹的要是不在场,会被人笑话的。”又是为了面子。我自嘲地笑了。
“我不会回去的。”“春芬……”“张叔,谢谢你来看我。这个订婚礼我不会参加的。
”我的态度很坚决。张叔还想再劝,我却已经转身进了后厨。隔着油腻的玻璃窗,
我看到张叔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叹着气走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低估了我妈的***程度。订婚礼的前一天,她竟然直接杀到了餐馆。她一进来,
就拉着我的手开始哭天抢地。“春芬啊!我的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受苦啊!
”她嗓门极大,瞬间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老板娘闻声赶了出来。“大姐,
你这是干什么?”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我。“你们看看!这就是我那个没良心的女儿!
为了点钱,连家都不要了,跑出来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供她读书,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
明明是你们抢了我的钱去给哥娶媳妇!”“什么叫你的钱!那征地款是国家的补偿!
你哥结婚是大事,用一下怎么了!”她理直气壮,仿佛侵占我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你一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贴补一下娘家,帮你哥一把,
不是应该的吗?”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周围的客人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这姑娘也太不懂事了。”“是啊,父母养大多不容易,
怎么能这么自私。”我百口莫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老板娘看不下去了,
上前把我护在身后。“大姐,有话好好说,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我妈却一把推开她,
冲到我面前。“许春芬!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明天你哥的订婚礼,你必须去!
”“你要是不去,我就死在这儿,让你背上一辈子逼死亲妈的骂名!”她说完,
就一***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我看着她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了她的儿子,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向深渊。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好,我去。”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理了理头发,
仿佛刚才那个撒泼的泼妇不是她。“明天早上八点,我在镇口的车站等你,别迟到了。
”说完,她扭着腰,扬长而去。店里恢复了安静,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老板娘担忧地看着我。“春芬,你真的要去?
”我点了点头。“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与其被动地被他们拖拽,
不如主动去斩断这腐烂的根。第二天,我准时到了车站。我妈早已等在那里,
旁边还站着我哥许向阳,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李倩。李倩长得白白净净,
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和算计。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满是轻蔑。“阿姨,
这就是春芬妹妹啊?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我妈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春芬她……平时节俭惯了。”李倩掩着嘴笑了起来。
“节俭是好事,但今天是向阳哥的好日子,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亏待你了呢。
”她说着,亲昵地挽住了许向阳的胳膊。许向阳一脸的得意和享受,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妈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塞到我手里。“春芬,这是给你买的裙子,
快去换上,别给你哥丢人。”我打开一看,是一条艳俗的粉色连衣裙,
上面还缀着廉价的亮片。一看就是地摊上几十块钱的货色。我面无表情地把裙子塞了回去。
“不用了,我这样挺好。”李倩的脸色沉了下来。“妹妹这是不给我面子?”“我只是觉得,
穿什么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我淡淡地回道。李倩还想说什么,我妈赶紧打圆场。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酒店吧。”订婚宴设在镇上最豪华的“金龙大酒店”。
包厢里,李倩的父母和一众亲戚已经到了。他们看到我们,脸上都挂着矜持而疏离的笑。
李倩的母亲,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拉着我妈的手,看似亲热,话里却带着刺。
“亲家母,你们可算来了,我们都等半天了。”“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亲家母别见怪。
”我妈陪着笑。“哎,不见怪不见怪。”李倩妈摆了摆手,“就是这彩礼的事,
咱们是不是得当着大家的面,再确认一下?”我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十八万八,一分都不会少。”李倩妈笑了笑,“话是这么说,
但我们家倩倩可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我们也不求别的,就是希望她嫁过去之后,
能有个保障。”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家征地,拿了不少补偿款吧?
”我妈的心虚地看了我一眼。那笔钱,总共也就二十万出头。给了十八万八的彩礼,
再加上这顿豪华的订婚宴,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是,是拿了一点。”“那就好。
”李倩妈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彩礼,我们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什么要求?
”“我们想在县城里买套房,首付还差那么一点,大概……也就十万块吧。”“十万?!
”我妈失声叫了出来。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李倩妈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怎么?亲家母觉得多?”“不是……我们家现在,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了。
”我妈的声音都在发颤。“拿不出?”李倩妈冷笑一声,“你们家向阳一表人才,
我们家倩倩也是百里挑一,这门亲事,多少人羡慕。你们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
那这婚……”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妈急得满头大汗,求助地看向我爸。
我爸低着头,一个劲地抽烟,一言不发。我妈又把目光投向了我。那眼神里,
充满了祈求和命令。我心底冷笑。现在想起我来了?李倩也在这时开了口,语气委屈巴巴的。
“妈,你别逼叔叔阿姨了。我知道他们家情况,春芬妹妹还要上学,开销也大。
”她看似在为我说话,实则是在提醒所有人,我这个“拖油瓶”的存在。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我,“春芬妹妹学习那么好,年年拿奖学金,
肯定也攒了不少钱吧?要不,先拿出来给你哥应应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像无数根钢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哥许向阳,终于舍得开口了。“春芬,
这可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幸福,你就帮哥这一次。”他的语气,理所当然,
不带一丝一毫的愧疚。我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只觉得恶心。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走到了桌子中央。我拿起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然后,我举起酒杯,对着李倩和她的家人。“首先,我祝我哥和李倩小姐,‘百年好合’。
”我特意加重了“百年好合”四个字。然后,我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
也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我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其次,关于这十万块钱。
”我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我出。”话音一落,满座皆惊。我妈和我哥的脸上,
瞬间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李倩和她妈对视一眼,眼神里也满是得意。只有我爸,皱着眉,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我看着他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不过,
我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李倩妈迫不及待地问。我从随身的蛇皮袋里,
拿出了一沓纸。那是我连夜起草的,一份断绝关系的协议。我把协议拍在桌上。“从今天起,
我,许春芬,与许家断绝一切关系。从此,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这十万块钱,就当我买断这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签了字,钱,我马上给。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我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疯了!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没疯。”我平静地看着她,“是你们逼我的。
”“许春芬!你反了天了!”我爸也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许向阳更是直接冲了过来,想要抢我手里的协议。“你敢!”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手里的蛇皮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奖状,课本,
还有那枚奶奶留给我的银锁。李倩的目光,落在了那枚银锁上。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变得贪婪,而又炙热。她快步走过去,捡起了那枚银锁。“这锁……看起来挺别致的。
”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我心里一沉,立刻冲过去想抢回来。“还给我!
那是我的东西!”李倩却往后一退,把银锁紧紧攥在手心。“妹妹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就是个破银锁吗?姐姐看看都不行?”“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遗物!”我眼睛都红了。
李倩嗤笑一声,“遗物?我看挺值钱的吧?这样吧,这锁就当是妹妹送我的新婚礼物了。
”“你做梦!”我怒吼道。“由不得你!”李倩的母亲也站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开。
“一个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这锁,我们今天就要定了!”我妈和我爸,
竟然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我妈还开口帮腔。“春芬,不就是个锁吗?
给你嫂子就给你嫂子了,别这么小气。”我哥许向阳,更是直接按住了我的肩膀,
不让我动弹。“春芬,你别闹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看着他们一张张丑恶的嘴脸,
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