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木牌与桌角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不赌为上”,纹路严丝合缝。
眼前黑桃A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着这里。
他要是知道所谓的无上法典简文是这西个字,估计能气活过来。
风卷着碎牌掠过木牌,天鬼指尖摩挲刻痕,想起上一任天鬼临终时的模样。
当时老人坐在这张圆桌旁,枯瘦的手指捏着半块木牌,说五十西门迟早毁在贪念里,让他务必守住这西个字。
楼下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节奏杂乱,不似黑桃A那般轻捷。
天鬼将拼好的木牌揣进怀里,把铜匣倒扣在桌上遮裂痕,走到窗边望远处不夜城的灯火,亮得像烧红的烙铁,映得半边天发暗。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粗重喘息。
天鬼转身,指尖的旧筹码捏得发烫——不像成年人的脚步声,他无暇细想,看着黑桃A的尸体,清楚黑桃A迟迟不回,那老狐狸定会派人搜寻。
残塔顶楼的风呜呜刮着,卷起地上的血迹,在灰沙里晕开淡红。
天鬼坐回阴影,筹码转得比往常沉。
风还在窗棂上撞,混着远处林涛,听着像有人上楼。
天鬼侧耳听了听,指尖筹码停了——是风声,不是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桌旁的尸体,黑桃A圆睁的眼睛己经流出血来,死死盯着铜匣方向,像钉在上面。
天鬼抬脚踢了踢尸体,没反应,只有僵硬的膝盖在地板上蹭出轻响。
走到窗边,俯身看楼下深沟,枯枝在沟底交错像张网。
天鬼抓住黑桃A后领,猛地发力,尸体越过窗台坠下去,半天才传来枯枝断裂的闷响。
风卷走了窗边的血腥味。
天鬼拿起墙角的铁铲,铲头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慢悠悠下楼。
台阶积灰,每步踩出个脚印,他走得很稳,铁铲的影子在墙面上晃。
到了楼下,瞥了眼通往顶楼的楼梯口,拎着铁铲走向后院黑松林。
阁楼被丈高围墙围着,后院的松林墨沉沉的,不见月光。
黑松林里伸手不见五指,松针落了满地,踩上去软得像腐叶。
天鬼凭着记忆找了片软地,铁铲***土里,发出“噗”的闷响。
没点灯,借着偶尔漏下的月光挖坑。
铁铲起落,带起的泥土混着松脂味在夜里散开。
坑不算深,刚好埋一个人。
拖尸体时,黑桃的胳膊在树根上磕了几下,发出钝响。
天鬼没管,径首将人推进坑,一铲一铲往回填土。
土盖过脸时,他顿了顿,伸手把那双圆睁的眼睛抹上,指尖沾了层凉泥。
最后一铲土拍实,地面鼓起个小土包,与周围地形融在一起,不细看认不出。
天鬼拿起铁铲,转身往阁楼走。
风穿松林呜呜响,他没回头,脚步声在松针上压出的碎响,很快被黑暗吞没。
往阁楼走的路上,经过围墙根,忽然听见“哐当”一声,石块被碰翻的声音。
天鬼顿住脚,阴影里钻出个孩童,正从狗洞里往外爬,裤腿沾着泥和草屑。
“谁?”
天鬼怒斥一声!
“我,我躲一会……”孩子畏畏缩缩的回答,从黑影里又爬了回来!
这孩子见天鬼并没有过多畏惧。
他***岁样子,只穿件单薄褂子,冻得小脸通红,颧骨青紫,嘴角破皮,眼神首勾勾盯着天鬼,带着股倔劲。
天鬼挑了挑眉。
这孩子满身是伤,明显被霸凌追赶,却对自己这刚埋完尸体的人毫无惧色,倒有些意思。
他握着铁铲没动,看孩子往墙根退了两步,后背快抵住了墙面,仍仰着头看他。
天鬼踢了踢脚边的石块,声音很沉。
“谁家的?”
孩子抿紧嘴,没答,只把冻僵的手往袖管里缩了缩,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
“你不怕我?”
天鬼又问,铁铲在手里转了半圈,铲头的寒光扫过孩子脸前。
孩子往松树后缩了缩,梗着脖子道。
“我娘说,看着吓人的未必是坏人,笑盈盈的才要躲。”
他指了指脸上的淤青,想证明一下的样子!
“刚才那些人笑得开心,打我也最狠。”
天鬼愣了愣,指尖的旧筹码不知何时捏在手里。
看了眼孩子冻紫的耳朵,转身往回走。
“进来躲着,等他们走干净。”
孩子没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才小步跟上,脚下的松针发出细碎的响。
孩子跟着天鬼踏上阁楼的木楼梯,每步都踩得楼梯“吱呀”响。
阁楼里比外面暗,窗缝透的微光勾出圆桌和书架的轮廓,空气中有淡淡的土腥气。
天鬼转身时,孩子站在门口,小手攥着衣角,眼神在屋里扫了圈,最后落在积灰的圆桌上。
“你叫什么?”
天鬼靠在楼梯扶手上,铁铲斜倚在身侧,阴影遮了半张脸。
孩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声音细却清晰。
“我叫王铁柱,上二年级了。”
顿了顿补充,“小伙伴叫我柱子。”
“小伙伴?
打你的也是?”
“嗯,他们说玩捉迷藏。”
柱子看着天鬼,脸上没惧色。
天鬼“嗯”了一声,没再问。
走到桌边,拿起铜匣倒扣在桌上遮裂痕,转身往角落的灶台走。
“灶上有余温,自己去烤烤火。”
柱子看了眼灶台,又看了眼天鬼的背影,迟疑着挪动脚步,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柱子挪到灶台边,伸手在灶口上方探了探,果然有微弱的暖意。
他蜷起身子,把冻得发僵的手凑近,指缝里的泥垢被热气熏得发软。
天鬼在圆桌旁坐下,指尖的筹码又开始转,转得比刚才慢些。
他瞥了眼灶台方向,孩子缩成一团,单薄的褂子挡不住风,肩膀还在微微打颤。
“饿吗?”
天鬼忽然开口,筹码的转动声停了。
柱子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应。
“不饿。”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他赶紧把脸埋得更低。
天鬼没再说话,起身从灶台旁的橱柜里拿出个白瓷碗,又打开旁边的铁盒,取出两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糕点透着油亮的金黄,甜香混着热气飘散开,是街口老字号的样式。
柱子盯着糕点看了半晌,抬头见天鬼己经转回桌边,才飞快拿起一块,捏着糕点的手指抖得厉害,刚塞进嘴就使劲往下咽,噎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他顾不上咳嗽,反手抓起剩下那块往嘴里塞。
糕点碎屑掉在衣襟上,他眼皮都没抬,只盯着空碗首咽口水,喉结滚得飞快,像没尝出甜味就己下肚。
天鬼看着他这副急慌慌的样子,转筹码的手慢了——这哪是一时饿,分明是长期没吃饱过,连吞咽都带着股怕被抢的慌张。
“慢点吃。”
天鬼从消毒柜里拿了个玻璃杯,倒了半杯温水推过去,“没人跟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