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的山门常年挂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是沈括用眉笔写的字:“生人勿进,熟人包饭”。
“丫头,你手里那草能治眼疾,”云头上飘来个懒洋洋的声音。
穿月白道袍的男人正对着小铜镜涂唇脂,左眼遮着半透明的玉片,“十坛醉生梦死,我收你当徒弟。”
林璃把毒草往药篓里一塞:“成交。
但说好,不许在我窗台上种食人花——上次你那老相好的袍子被啃了,哭着闹着要烧我药王谷的药田。”
沈括从云头上栽下来时,道袍下摆沾了片桃花。
后来林璃才知道,他那玉遮下的疤痕,是小时候被顽童用石头砸的;他总爱往发髻上插玉簪,是因为某个魔修说“月白配玉,像极了昆仑墟的雪”。
林璃成了大师姐没半年,就捡回个小乞丐。
那孩子缩在破庙里啃冷窝头,怀里还护着只断腿的猫,看见林璃掏出来的桂花糕,眼睛亮得像沈括珍藏的夜明珠。
“我叫楚佑生,”他把最后一口糕喂给猫,“我爹娘被乱兵杀了,我想学本事保护人。”
沈括正对着铜镜研究新的眉形,闻言头也没抬:“流云宗不收麻烦。”
楚佑生“噗通”跪下,磕得地砖响:“我会记账、会劈柴、会暖床——冬天能给师尊和师姐省炭。”
后来这孩子真的成了“万能管家”。
他把沈括乱扔的剑谱码得整整齐齐,把林璃药圃里的毒草和花草分得清清楚楚,还在厨房灶台上贴了张纸条:“小璃师姐忌辣,师尊忌香菜,我的猫忌盐”。
某天他突然捧着本账本找到林璃:“师姐,我想当大师兄。”
“为啥?”
林璃正用毒草汁给花锦染指甲,如葱般的玉手泛着不正常的紫色。
花锦默默举手:“师姐,我好像有一点死了……因为师尊总忘事,师姐总偷懒,”楚佑生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宗门月支”,“总得有人撑着。”
林璃:"……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
"他说这话时,灶台飘来桂花糕的香味,林璃恍惚间想起曾经抱怨过“山下铺子的糖糕没嚼劲”。
好吧,理所应当地,他成为了大师兄。
三师弟花锦是沈括从炉鼎贩子手里抢回来的。
那孩子被扒得只剩件单衣,身上全是鞭伤,却梗着脖子瞪人,像只炸毛的孔雀。
“离我远点!”
他啐了口血,“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结果第二天就抱着楚佑生的腿哭了——就因为大师兄给了他碗加蜜枣的甜粥。
这小子后来改修丹药,却总爱在发髻上插花,某次被清玄峰弟子嘲笑“不男不女”,当场掏出丹药把对方变成了满脸疙瘩的丑八怪。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得意地晃着药瓶,“师姐你看,这‘美貌维持丹’加了桃花粉,保准比合欢宗的胭脂管用。”
林璃一折扇敲在他脑门上:“先把你蹭我药圃里的胭脂渍洗干净。”
西师妹苏婉言是花锦“捡”回来的。
那天他从山下带回来个穿素裙的姑娘,说对方“身世可怜,无家可归”。
结果……当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吵架声。
“妹妹这‘弱柳扶风’的姿势不对,”花锦的声音透着脂粉气,“腰得再弯三分,帕子得捂到嘴角,眼神要像丢了魂的小鹿。”
“你懂个屁!”
苏婉言的声音冷得像冰,“老娘当年用这招骗了将军府的玉佩,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后来才知道,这姑娘是亡国公主。
国破那天她藏在死人堆里,攥着块龙纹玉佩活下来,本想在流云宗施展“绿茶术”混口饭吃,没料到撞上群“油盐不进”的奇葩——沈括会在她假装摔倒时,慢悠悠说“地上有我刚洒的驱虫粉”;楚佑生会在她捂心口时,递过来碗“理气顺气的萝卜汤”;花锦更绝,首接掏出铜镜:“妹妹眼线晕了,我这儿有防水的,算你半价”。
“算我栽了,”苏婉言某天把帕子往腰里一塞,“你们流云宗是从哪搜罗的一群神经病的?”
那时她正和花锦蹲在灶台前,研究怎么用“示弱术”骗山下小贩多给两文钱。
楚佑生端来新蒸的米糕,沈括靠在门框上看林璃用毒草给他们的“骗术手册”题字——写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流云宗的日子就像楚佑生熬的粥,稠得能粘住筷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
他们会因为花锦新染的指甲颜色太扎眼吵翻天,会因为苏婉言偷藏的杏仁酥打架,会在沈括又被老相好“夜访”后,集体往他茶里加香菜报复。
沈括不知道,林璃也曾救治过不少魔修,知道他那只敢夜里相见的老相好是位很强的魔修。
当然了,他们都知道,毕竟……他们可都是窝藏魔修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