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朝阳，十岁。我娘五岁，我说的是她的智商。我娘在对着邻居傻笑的时候，

我正在低着头和一行人说话。他们告诉我，“……我们可以给你钱的。”我有点怀疑，

但他们是村支书带来的，我答应了。后来，我娘看着我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她哭着把手指挂在耳边，学着别人打电话的姿势，“朝阳爹，朝阳爹，朝阳死了。

”我眯着眼躺在地上，眼角泪水直流。1大约是秋天的时候，天气很凉。我站在巷口，

接过隔壁奶奶给的衣服。“朝阳啊，我孙女大了，这衣服给你。”奶奶脸色慈祥，

语气也温和。我接过手，蹦蹦跳跳地走回家，却发现家里烧了起来。原来是我娘在做饭，

把家里一处屋子烧毁了。“朝阳，朝阳，嘿嘿。”我娘知道自己惹事了，

脸上还留着救火的灰，傻笑的脸庞看得我很烦。“走开，你能不能有点用。”我推搡她，

她一***坐在地上，像个五岁的小孩不知所措。但她不会哭，我理都没理她。

拿着院子残留的几个鸡蛋去给村里道谢。“阿伯，谢谢你帮我家救火。

”我把几个鸡蛋放在发油的桌上，两只瘦弱得像树枝的腿还在打颤。差点，差点，

差点我就失去了我娘。大伯抽着土烟，霎时云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我畏缩地站在那里，耳边响起伯娘的话。“你这孩子，计较这个做什么？

”她将鸡蛋塞回我怀里，又给我拿了几个馒头和一碗米。“去吧孩子，阿伯家里有吃的。

”我不敢笑，千恩万谢地想给他们叩个头，又觉得矫情。大火烧过，寸草不生。

唯有几个鸡蛋是我的，可我家已经麻烦人太多次了。我要做个懂事明理的乖孩子，

伯娘才不会怪我娘。“哎，这孩子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一伙人。”伯娘总说，嘴角撇了撇。

手里又拿出一套旧衣服，跑出来塞给我。2“朝阳，朝阳，村支书喊你了。”伯娘过来喊，

我向老师说了一声也跑回家了。“伯娘，伯娘，是阿娘闯祸了吗？”我气喘吁吁地问伯娘。

伯娘掩着泪，“没，是好事来着。”好事吗？这世上真的有好事会降临在我头上吗？

水泥铺的地板，和局促的我。“村支书，怎么了？”我呐呐地喊。坐在椅子上的几个人，

他们戴着眼镜，脸很白，是城里人呢。“我们想让你演一个戏，就是电视上的那种。

”电视上的是演员，我们是小丑。“嗯。”我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可这是村支书带来的人。他们没有开始布置什么场景，只是几个人拿着摄像头在拍。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只是和往常一样，和同龄的小伙伴玩跳绳。

跳着跳着我裤子就裂开了，旁边小花开始捂嘴偷笑，“羞羞脸，李朝阳，你竟然裂***了。

”我连忙捂着***，脸色发红又尴尬。穿了几年的裤子裂开当然是正常的。我家是贫困户，

我娘是傻子。隔壁邻居奶奶给我衣裳，伯娘给我家大米，我就这样囫囵吞枣地活下来了。

可衣服是旧的，大米只给一碗。衣服会裂开，大米不够吃。她们围在我旁边，圈成一个圈，

笑着，跳着，“朝阳朝阳，***见光光。”我气得把她们推开，她们跑过来要打我。

我一边跑，一边哭，手也不知道该捂上边还是下边。3傻娘在村里的槐树下，

帮隔壁奶奶给花生剥壳。手一按，红色的果肉就掉落在竹筐里。她看见路上的我，

开心地喊：“朝阳，朝阳，这里，这里。”我两耳不闻，装作没听见就直接跑回家。

我换了条裤子，躲在院子里穿针引线缝衣服。“朝阳，厉害。朝阳，厉害。

”傻娘手里攥着一把花生，另一只手竖了个大拇指。“朝阳吃，朝阳吃。

”她硬把花生塞我嘴里，我双眼含着泪咬了她一口。“不吃，你走开。”我推了她一把，

她在我面前哈一下哈一下地笑着，笑得和隔壁奶奶一样。傻子娘，连笑都要学别人。

我洗了把米，又给倒了水。又跑到院子偏角拿了把柴火，当我低着头看着火焰燃起的时候。

傻娘突然跑了出去，拿桶水倒下。灶前的柴火，灶前的我，都湿漉漉的。“不吃了，不吃了。

”你滚呐！你滚呐！我无声喊着，但傻娘看不出我说什么。她只是在旁边踱来踱去，“朝阳，

危险。朝阳，危险。”我就想烧个饭，把自己整个人都弄湿了。还是隔壁奶奶听到了，

给我们送了几个馒头。哭着等到晚上，等肚子饿的时候，我才开始去拿馒头。

我拿着馒头咬了几口，然后麻木地掏出作业开始写。这是白天刚发下来的试卷，

老师订正了答案之后让我们抄写。我刚把试卷放下，笔都没拿出来，就听到了撕裂声。

等回头就看到我娘在撕试卷，我喊得撕心裂肺。“你在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撕我的试卷啊，我还没开始抄呢。“晚上，黑。眼，不好。”她跑出去指了指天，

又跑进来在我面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坏没坏我不知道，但我的试卷已经坏了，

变成碎片了。第二天早上，我娘在床边拉我。“朝阳，上学。”她很着急，

将书包怼到我脸上。我将书包扔在旁边，“不上了。”我试卷都没了，作业也没完成，

我不敢去上学。4“李朝阳，你怎么回事？作业也不交。”新来的老师在教室里问，

旁边的人开始争抢着回答。“老师，她家有个傻娘。”“老师，傻娘把她试卷撕了。

”“胆小鬼，不敢上学，略略略。”我坐在座位上，左手搭右手。直挺的背慢慢就弯下去了，

眼泪重新让发灰的黑色书包发黑发亮。“好了。”白色的粉尘扬起，

黑板擦在讲台上像个公正的判官。“上课说什么话？赶紧专心上课。”脸色发红的女教师，

努力地将话题引到课上。“朝阳，我孙女又长大了些，这衣服给你穿吧。

”阿奶将衣服递给我，我低头道谢。在她的一声好孩子之后，我猛地跑起来，

书包在背后一甩一甩。村子有座桥，隔开了村南与村北。脚下是碧绿的河水，

还带着漂浮的泡沫。砰……河水溅起，衣服就顺水而流。我不要别人长大了的衣服，

我要新的衣服。“朝阳朝阳，鞋坏了。”我娘蹲下身，拿着我的鞋说。我走过去，目露恳求，

“我要一双新鞋。”明天要跑步，我要新鞋。傻娘出门了，很快就给我带回来一双鞋。

我抱着那双不合脚的鞋偷笑，写作业的时候都在笑。次日一早，我坐在门槛上穿着鞋子。

黑色的身影应约而至。“朝阳啊，你看能不能把鞋子还给伯娘。”伯娘讪笑，有点不好意思。

“这鞋子呢，是伯娘买给你哥哥的。”“可是你哥哥之前不喜欢，我才把它给你的。

”伯娘回头，怒视后面的男孩。回头又跟我小声说：“但现在你哥哥也想要了，

朝阳你脱下来给我吧。”我抬头应好，马上就脱下鞋给她。等她走了之后，我立刻关上门，

在屋里哭了个昏天暗地。5学校跑步我也没去，我娘在门外听我哭。

等我再次醒来又是黑夜了。“阿娘，阿娘。”方寸大的屋子，却让我觉得心悸。

可我娘没有回应，等到她笑嘻嘻回来，我才放下心。“你去哪儿了？

”等我回头便看见她像魔术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双新鞋，是真的新鞋。我露出笑容，

咧着嘴，“阿娘你怎么有钱？”阿娘在旁边手舞足蹈，“人给的，那些人给的。

”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新鞋，我喜气洋洋，挺直了背，坐在座位上笑眯眯的。“李朝阳，

新鞋啊。”我想象着有人问我，但是没人问。于是我等她们要出去跳绳的时候，

主动跟她们一起。我尽情展示着我的新鞋，直到傻娘的到来。“朝阳，朝阳，吃吃。

”白色的玻璃窗搭着一个人，恍若恶鬼。傻娘在窗的那边拿着两个肉包子，扬着手。“朝阳，

吃包子。”她欢呼，她雀跃。教师按不住的哄堂大笑，我一股气跑了出来。尘土飞起，

傻娘还在后面追，我在前面跑。我爬上树，躲在上面。“朝阳，下来。

”傻娘在下面着急地徘徊，她仰着脸，无措地拿着两个肉包子。我在树上待了一晚，

傻娘也在树下待了一晚。当我因为没有进食，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她突然丢下两个包子，

开始大喊。“朝阳，朝阳，醒醒。”她推我，可我昏迷不醒。她开始大哭，哭声很凄惨。

风刮过，凄厉如雨。“朝阳，朝阳，起来。”她开始扒拉我，但我还是没醒。傻娘只会哭，

不会喊人。她哭着把手指挂在耳边，学着别人打电话的姿势，“朝阳爹，朝阳爹，朝阳死了。

”这时，清风而至，阳光正好。而我，躺在地上，眼睛酸涩肿胀。6“阿娘，别哭了。

”我爬起来搂住她。她吓得回过头，忙将我按在她怀里，露出笑容。“朝阳，朝阳，没事了。

”阿娘黝黑的，粗糙的脸庞，让我暖意丛生。我又站起身来，向旁边的人道谢。

“谢谢叔叔姐姐，刚刚谢谢你们。”谢谢他们及时将救生垫铺下，我才安好无事。

六岁小孩都不信的把戏，我娘信了。她真觉得我死了，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摔死了。

导演过来温柔地说：“是我们应该谢谢你。”他的语气还带着哽咽，

为方才的一片慈母之心感动。恍若稚子的傻娘，心中自有分寸。为母亲的人，

总是多受几分苦难。我拿着他们给的钱，

想着日后再不用讨米；摇摇欲坠的屋顶也能修；还有我今后的学费。我向他们摇摇头，

配合他们拍一部纪录片。便可得一个机会，这事我做的不亏。“阿娘，下来，下来。

”阿娘坐上了工作人员的轿车，笑着赖在上面。伯娘在旁哄也没用，只能央我来帮忙。

“阿娘，我们回家了。”我牵着阿娘的手，走过那座桥，回到方寸大的小屋。

阿娘从桌上拿了几个馒头，跑去工作人员那里。阿娘的待客之道，阿娘的赤子之心。

“李朝阳，你爹叫你。”伯娘的哥哥乐呵呵地跑过来，电话就在他家。“阿爹。

”我接起电话。“朝阳，咋样了？”阿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忍不住想哭。“阿爹，

一切都好。”阿爹为了赚钱养家，正在外面打工。我努力止住喉咙的堵塞，

忙不迭道：“阿爹，现在咱家有钱了，你回来吧。”我乐观地觉得，只要有钱，

阿爹就会回到我身边。但电话那边的人顿了很久，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爹……有钱了，也不能回家吗？”阿爹加大了说话的声音，他嘿嘿笑了两声，“朝阳，

你要好好读书。”“朝阳，你出来，你要从那里出来。”电话那边的人吸了口面，

滚烫的面条一入喉咙，瞬间就淹没了呜咽的声音。“阿爹还要再给你存点钱。”他说。

7“好吧，阿爹。”“没事的，阿爹，我会好好照顾娘的。”我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电话那边的人嗯了一声就挂掉了。我长叹了口气，走出去对院子里的伯娘说：“伯娘，

谢谢您，我回去了。”伯娘只顾着跟那些工作人员讨论，对我摆摆手。

这群人为了拍一个纪录片，跋山涉水的。第一天拍摄的时候，阿娘不放心，对我寸步不离。

可工作人员不让，我只得糊弄阿娘。“阿娘，这些是好人。”“阿娘，我没事的。

”阿娘信了，她时不时就去探访一下。有时带几个馒头，有时带两把花生。但我有点害怕，

怕那些人烦她，骂她。阿娘不懂，可阿娘也会伤心。我事先请求他们：“不要吼叫我的阿娘。

”阿娘情绪不稳定，被人吓到就会发疯。可那些人确实是好人，在休息的时候，

我们会一起吃盒饭；阿娘去买鞋的时候，他们也给了钱带阿娘一起去。他们是一群很好的人。

等工作人员离开的时候，我开始着手修理我们的院子。阿娘那次烧屋子实在吓人，

我从未让她点过火。那日不过是我晚回家了一点，阿娘怕我饿才点的火。我万分庆幸，

幸好阿娘还在。8村子没有初中，我只得去镇上上学。那笔钱有了新的用处，

我用它在镇上租了个房，将阿娘带在身边。房东是很好的奶奶，就和家里隔壁的奶奶一样好。

见我们一个小一个傻，便允许我们和她一块吃饭。偶尔见我衣服破了还给我连夜缝补。

“谢谢阿奶。”我向她道谢。世上没有谁必须帮我，我应当懂得感恩。

我在忙着追赶学习进度的时候，也会帮阿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更厉害的是阿娘，

她已经和阿奶关系好到焦不离孟的地步了。这日，我放学回来。“阿娘，阿奶。

”我喊了一声没人应。然后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是阿奶留下来的。

信里说了阿娘陪阿奶去走亲戚了，信的旁边还留着百元大钞。阿奶不缺钱，

她缺的是陪她的人。这时，电话响起，竟是阿爹打来的。自上次搬到镇上之后，

我就没给阿爹打过电话了。“朝阳啊，哈哈，你阿爹我啊，有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