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的红烛还在跳,窗上那对“喜”字,像两片贴得太近的唇。 我坐在床沿,衣领还留着白天敬酒时溅上的红酒印,指尖在婚戒上来回摩挲,心跳缓慢而沉甸甸。
苏棠被亲友们拉着去楼下收尾,说是伴娘团还要分礼盒。我说行,你忙,我在房间等你。她回身抱了我一下,笑得很甜:“江屿,今晚,属于我们。” 门关上,走廊安静下来,只剩空调的风声在房顶打圈。
我起身把散落的玫瑰花瓣扫回银托盘,顺手把床头柜上的香槟塞回冰桶。手机震了一下,是兄弟们在群里发的“新婚快乐”。我回了个拇指,忍不住对着镜子整理领口——今晚该记住的,不是镜子里这张脸,而是从此以后要牵着的人。
“嘀。” 门锁轻响。
我以为苏棠回来了,下意识就笑:“怎么这么快——”
门缝一开,一阵冷香和酒气同时涌进来。 不是苏棠。 是白瑶。
她穿着伴娘的浅金礼服,裙摆拖得很长,眼尾一点细碎亮片在灯下晃得人心里发慌。她扶着门框进来,脚步虚浮,像踩在一层看不见的水上。 “江、江哥……”她笑,嗓音黏住,“我……我喝多了……”
“你走错房间了。”我本能地后退半步,把门打开更大些,“苏棠在楼下,我打电话让她来。”
白瑶却抬手按住门,眼圈红得像被风吹的樱桃,“别打,丢脸……我就坐一会儿,很快就走。” 她说完,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房间里的红光像是被人捏暗了一格。
我想把她安置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可她一偏身,整个人直直地往我怀里倒。冰凉的肩,炽热的颈,香水像一枚拴着线的钩,轻轻拖我的嗅觉。 我抬臂挡住她,硬生生把那股扑来的重量隔开:“站稳。”
她不站,手却摸索着攀上来,轻轻勾住了我衣襟的扣子。 “江哥……”她仰头看我,眼睛雾蒙蒙的,“你对我,好吗?”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细针扎了口子。不是疼,是惊。 “白瑶,你在说什么?”
她笑,笑得委屈又乖,“我知道你们结婚了,我就是……舍不得我最好的朋友被一个……”她顿了顿,像选词,“好男人错过。” 她的指尖往上,再往上,指腹掠过我的喉结。 我抓住她的手腕,握得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别闹。”
她却轻轻用力,整个人往床上退,退一步,坐在床沿,裙摆铺开一地流光。 “我不闹。”她低声,“我只是……替她试试,你到底有多爱她。”
我听懂了她话里的挑衅。 我想笑,喉咙却紧得笑不出来。
“白瑶,我尊重你是她闺蜜,所以我只说一次。”我压低声音,“站起来,去洗漱间清醒一下。我送你下楼。”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避开了视线,像被这句“只说一次”惹怒,眼里那点湿意被风一吹,马上化成了倔强。 “你不喜欢我吗?”她的语气像是求证,又像是挑衅。 “我结婚了。” 她“哦”了一声,像是真的醉了,身子一软,往后躺去——落在铺了玫瑰花瓣的婚床上。
我站着,像被钉在地板上。 每一朵玫瑰都在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蹲下去,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却突然钻进被子,像只受惊的小兽,伸手绕过我的脖颈。 “江哥,我冷。”她低低地,气音落在我的耳骨上,“抱我一下,好吗?”
那一瞬,心脏骤停。 我甚至感觉到她唇边的热气在我颈侧一寸处颤了一下。
我把她的手从我脖子上解下来。 每一个动作,都像刀子慢慢划过掌心。 “对不起。”我把被子拉到她下巴,“这不是抱你的地方,也不是抱你的时间。”
她盯着我,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里有一点酸涩:“你真是……好男人。” 我没接,转身去衣柜里拿了条备用毛毯,扔在沙发上。 “你在这儿睡,我睡沙发。等会儿我还是送你下去。”
她没说话,把脸埋在被子里。手机忽然在床头“叮”地亮了一下,她伸手去摸,我下意识瞟了一眼—— 屏幕上只浮着四个字:别忘了哦。
忘了什么? 我收回目光,告诉自己别多想。 新婚夜,怀疑一个闺蜜,在道义上都显得寒酸。
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了件家居T恤。镜子里那抹红酒印没了,领口清清白白。我把换下来的衬衫搭在椅背上,刚要拉开门,就听见外面“咔嗒”一声。 像是快门。 又像是幻听。
我把门一把推开。 房间安静,白瑶侧身躺着,睫毛在灯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四月湖面的一根针。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黑着,什么也没显示。 是我多心了。
我把沙发靠垫拍松,枕在脑后。 不知是什么时候,风把窗帘吹开了一指宽,城市的霓虹从缝里泄进来,在地板上打出一道浅浅的光。 我盯着那道光,脑海里却一遍一遍回放她说过的那句话:替她试试。
我忽然有点冷。 不是身体,是心。
“江哥。”黑暗里,她叫我。 “嗯?”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 “睡吧。”我说,“明早我送你下去。”
她没再说话。
我合上眼,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可睡意没有。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空调滴水,听见某个缝隙里,时间像砂子一样,细细地、细细地往下漏。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忽然有人低声说笑,伴着高跟鞋敲地的细碎声。 我的眼睛“嗡”地一下睁开。 沙发上的我和婚床上的她,同时朝门口看去。
“嘀——” 门锁被刷开,绿灯一闪。 门外,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温柔又明亮:“白瑶,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下一秒,她的笑声像一把弯刀,从门缝切进来—— 江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