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小区的外墙爬满暗绿色的爬山虎,有些藤蔓己经枯死,褐色的茎秆像老人干枯的血管贴在斑驳的墙面上。
六楼的612房在整栋楼的最角落,窗户对着狭窄的通风巷,阳光要绕过两栋楼的夹缝才能挤进来,落在卧室地板上时,己经只剩微弱的光斑,像被揉皱的锡纸。
黎晞坐在褪色的单人床边缘,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他刚把漫画单行本《死了一样哭泣》第三卷合起来,封面印着“弃猫”系列的标题,女主角抱着瘦骨嶙峋的流浪猫,背景是翻涌的深灰色云层。
书页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得发毛,最后几页的对话他看了不下五遍——詹敏的笔触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压抑,连女主角的眼泪都像浸了冷水,落在纸面上沉甸甸的。
“搞什么啊……”他把漫画随手丢在枕边,书脊撞到床头堆积的旧课本,发出闷响。
卧室小得可怜,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缺了腿的书桌就占满了空间,书桌上堆着半盒没吃完的泡面,汤汁己经凝固成浅褐色的油块,散发出淡淡的酸腐味。
衣柜门歪歪斜斜地挂着,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衣架上还缠着一根麻绳,是前几天他帮隔壁王奶奶捆旧报纸时剩下的,随手挂着就忘了取。
楼下传来隐约的笑声,是他名义上的爸爸和那个阿姨。
黎晞把耳朵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顺着水泥缝往上钻——男人的笑声洪亮,带着酒后的含糊,女人的声音尖细,偶尔夹杂着几句玩笑话,还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知道,他们大概在吃晚饭,或许是阿姨炖的排骨,上次他在厨房门口闻到过,香味勾得他胃里发空,却只敢缩在卧室里啃干面包。
法院把他判给爸爸的那天,他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妈妈头也不回地钻进出租车,车窗摇上时,他甚至没看清妈妈的表情。
爸爸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跟我过”,可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后来他才知道,爸爸早就有了新的女人,他不过是个不得不接受的“累赘”。
搬进这个小区后,爸爸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只是把几百块钱丢在桌上,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阿姨对他更冷淡,有时甚至会当着他的面跟爸爸抱怨“这孩子怎么总阴沉沉的”,仿佛他是墙角的灰尘,碍眼又多余。
黎晞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
那片墙皮己经翘起来很久了,像一张随时会掉落的枯叶。
他想起漫画里的女主角,被家人抛弃后,在桥洞下捡了一只断了腿的流浪猫,两个人相依为命。
可他连那样的“伴”都没有,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像被人玩腻后丢在角落的破烂玩具,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没人在意,也没人记得。
“真是的,詹敏你更新快一点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嘟囔,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然不知道结局,我都舍不得***了。”
这句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今天终于说出口,却没觉得轻松,反而胸口更闷了,像压着一块湿冷的棉花。
视线无意间扫过衣柜上的麻绳,黎晞忽然坐了起来。
他走过去把麻绳取下来,绳子粗糙的纤维蹭过指尖,带着一点涩感。
他把麻绳两端拉起来,在手里比划了一下长度,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灯挂钩——那挂钩是铁制的,看着还算结实。
他踮起脚尖,把麻绳往挂钩上搭了搭,长度刚好能让他双脚离地。
“看起来,到时候可以尝试一下‘荡秋千’。”
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眼神却空得像雾川市的天空,没有一点光。
麻绳从他手里滑下来,落在地板上,圈成一个松散的圈,像一个等待着什么的拥抱。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通风巷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楼下的笑声还在继续,偶尔夹杂着电视的声音,那些热闹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清晰却遥远。
黎晞重新躺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上有一股洗不掉的霉味,可他己经不在乎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漫画的结局猜想——女主角会不会带着流浪猫找到新的家?
还是会像,他一样,被困在原地,找不到出口?
他不知道答案,就像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只是那根麻绳躺在地板上的样子,像一颗种子,悄悄在他心里发了芽。
或许等詹敏更新了结局,他就该去试试那个“荡秋千”了,至少那样,他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在这个狭小的卧室里,听着别人的热闹,守着自己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