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方丈的遗言,钟的秘密
老方丈的身体垮得飞快,原本还能撑着坐起来听钟,后来连下床都要戒妄搀扶,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只有说起那口铜钟时,眼睛里才会闪过一丝微光。
这天清晨,钟旭瑞撞完钟,正蹲在地上给蚂蚁摆饭团碎屑,戒妄匆匆跑过来,声音发颤:“戒痴,快……师父要见你。”
钟旭瑞愣了愣,手里的碎屑撒了一地。
他跟着戒妄走进方丈的禅房,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老方丈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见他进来,缓缓伸出枯瘦的手:“痴儿,过来……陪师父去看看钟。”
戒妄扶着老方丈,钟旭瑞跟在后面,三人慢慢挪到大殿旁的铜钟前。
晨雾还没散尽,铜钟被裹在白茫茫的雾气里,像个沉默的巨人。
老方丈伸出手,指尖抚过钟身的锈迹,那些凹凸不平的梵文硌得他指节发白,眼神却格外认真,像是在读取一段尘封的往事。
“痴儿,你守这钟三年,可知它叫什么?”
老方丈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像要散了。
钟旭瑞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涣散——他只知道,撞钟时心里会很静,像潭水没有波澜。
“它叫‘镇魂钟’,是上古遗物。”
老方丈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沫,戒妄赶紧用帕子接住。
老方丈却不在意,继续说,“世人都以为它能镇山精鬼怪,却不知……它镇的是你。”
钟旭瑞和戒妄都愣住了。
戒妄刚要追问,老方丈突然从袖里摸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羊脂白玉佩。
玉佩边缘磨得光滑,正面刻着两个字:旭瑞,背面却是空的,像被人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这是……”戒妄惊讶地睁大眼睛。
“当年在乱葬岗捡到你时,它就在你怀里。”
老方丈把玉佩塞到钟旭瑞掌心,玉佩冰凉,贴在皮肤上时,钟旭瑞突然觉得胸口发烫,脑子里闪过一些碎片——火光、哭喊、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着他,还有一声模糊的“旭瑞,快跑”。
可不等他抓住这些画面,碎片就像雾一样散了。
“这钟认主,你撞它时,钟声能压下你体内的戾气。”
老方丈的声音带着颤抖,“三年前你刚来时,眼底藏着凶光,是钟声一天天磨掉的。
可你记住,一旦离开这钟,戾气失控……你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钟旭瑞攥紧玉佩,指腹反复蹭着“旭瑞”二字。
他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偷偷溜下山买糖,遇到两个山贼抢小孩的钱。
当时他只觉得胸口烧得疼,脑子里有个声音叫他“杀了他们”,等回过神时,山贼己经倒在地上哀嚎,他的拳头沾着血,指甲缝里还嵌着对方的皮肉。
那时他以为是自己傻劲上来了,现在才明白,那是戾气在作祟。
“师父,‘他们’是谁?”
戒妄忍不住问——这三年来,老方丈偶尔会说“别让他们找到你”,他一首没敢问。
老方丈却没回答,只是盯着钟旭瑞的眼睛:“好好守着钟,别丢了玉佩,别下山……等你记起一切,自然会懂。”
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师父!”
戒妄和闻讯赶来的戒嗔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钟旭瑞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玉佩,看着老方丈的尸体,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痴傻,只有无尽的茫然和疼——像心里有块东西被生生挖走了。
老方丈的葬礼很简单,只有他们三个僧人,还有林阿翠。
林阿翠哭红了眼睛,帮着挖坟、埋棺,临走时塞给钟旭瑞一个布包:“里面是我娘做的棉衣,天凉了,你穿着。”
钟旭瑞没说话,只是走到铜钟旁,把玉佩系在木杵顶端的红绳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木杵撞向钟身。
“咚——”钟声炸开的瞬间,玉佩突然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这嗡鸣混进钟声里,让原本沉厚的钟声多了一丝清越,像泉水流过青石,又像鸟儿在林间啼叫。
戒妄和戒嗔愣住了——他们听了三年的钟声,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姑娘站在石阶下,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额角沾着雾水。
她约莫十六七岁,眉眼清秀,却带着一股京城贵女的气质,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行李的仆从。
“请问,这里有位叫钟旭瑞的公子吗?”
姑娘的声音清脆,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了钟旭瑞身上,尤其是他木杵上的玉佩,眼神突然变了,“那玉佩……是我兄长的!”
姑娘名叫苏清瑶,是京城苏家的二小姐,来九华山找失散三年的兄长苏明轩。
她快步走过来,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与钟旭瑞的那半块一对——缺口严丝合缝,背面刻着的“明轩”二字,与“旭瑞”并列,像是一对本该相守的信物。
“这是我兄长的贴身玉佩,三年前他带着一个叫‘旭瑞’的孩子逃出来,从此杳无音讯。”
苏清瑶的声音发颤,“你就是钟旭瑞?
我兄长呢?”
钟旭瑞看着两块合在一起的玉佩,脑子里的碎片突然涌上来——战火、燃烧的宅院、兄长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跑、乱葬岗里兄长把玉佩塞给他,说“旭瑞,躲起来,等我回来”……“啊!”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
那些被钟声压了三年的记忆,像冲破闸门的洪水,终于要涌出来了。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传来马蹄声。
戒妄探头一看,脸色骤变:“是肖聪!
他带了好多人!”
只见肖聪骑着马,身后跟着陈永强、陈少林,还有二十多个山贼,手里都握着刀棍,腰间还别着弓箭。
肖聪看见苏清瑶的仆从,眼睛顿时亮了:“好家伙,还有肥羊!
把他们都抓起来,男的当苦力,女的……”他的话没说完,钟旭瑞突然站起身。
他的眼神变了,涣散的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光,像淬了冰的刀。
木杵上的玉佩嗡嗡作响,与铜钟产生了共鸣,钟身的梵文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光。
“谁也不能碰她。”
钟旭瑞的声音不再沙哑,清晰而坚定——这是他恢复神智后,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