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什么选湿的？
为什么轮到她和陆珩，就只能是这挑剩的？
她心里涌起一股委屈和不平，但不敢发作。
她知道陆珩的“成分”，在这个年代，谁都能踩一脚。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能不能争取一下，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王婶，跟这种坏分子家属有什么好说的？
能给柴火就不错了！
还挑三拣西？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说话的是住在隔壁院的李寡妇，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惯会捧高踩低。
她男人以前和陆珩有点过节，她更是看苏婉清这不干活还享福的做派不顺眼。
苏婉清气得眼圈又红了，不是伤心，是憋屈。
她咬着唇，看着那两堆破柴火，又看看一脸刻薄相的李寡妇和事不关己的王婶。
她难道又要像上辈子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吃亏，然后回去对着陆珩发脾气吗？
不。
她深吸一口气，逼回眼泪，目光扫过那堆湿柴，突然灵光一闪。
她记起以前听人说过，这种带着泥的湿柴，晒干了其实也能烧，但需要技巧……“王婶，”苏婉清的声音不再那么怯懦，反而带上了镇定，“既然按规定就这些，那我们就要这堆吧。”
她伸手指的，竟然是那堆没人要的湿柴！
王婶和李寡妇都愣住了。
“你要这堆？”
王婶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玩意儿可不好烧，烟大呛人，还不起火。”
李寡妇嗤笑：“真是城里小姐，不识货！
好的不要要烂的，傻了吧唧！”
苏婉清没理她，只是看着王婶。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而不是赌气：“嗯，就要这堆。
我看这柴虽然湿，但里面的树枝还挺粗实的，晒干了应该耐烧。
好的干柴留给更需要的乡亲吧。”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认了命，又显得懂事，还点出了这湿柴并非一无是处。
王婶惊讶地重新打量了她一眼。
这娇小姐，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狐疑地点点头：“行，你自己要的，以后可别后悔又来找队里闹。
赶紧搬走吧，别挡着地方。”
搬？
苏婉清看着那堆湿柴，傻眼了。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搬？
她试图去抱，那些湿柴又沉又脏，冰冷的泥水沾了她一手，没抱起来多少，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棉袄袖子都脏了。
李寡妇在一旁看得首乐呵。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来。”
苏婉清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是陆珩。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片光。
他额上带着汗，显然是一下工就赶过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湿柴，又落在苏婉清脏了的手和袖子上，最后看向王婶和李寡妇，眼神没什么温度，却让那两人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什么都没问，大步走过来，轻松地就把那堆湿柴捆好，扛在了肩上。
那么重的一捆，在他肩上仿佛轻若无物。
“走了。”
他对还愣着的苏婉清说了一句，声音没什么起伏。
苏婉清赶紧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他身后。
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也能感觉到陆珩沉默的背影带来的压力。
一路无话。
回到家，陆珩把柴火放到院子角落，然后去打水洗手。
陆小野看着爸爸和阿姨回来，尤其是看到爸爸扛了那么多柴火，而阿姨跟在后面，袖子脏了，眼睛也有点红，他脸上有些紧张。
陆珩洗完手，走到苏婉清面前，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旧毛巾：“擦擦。”
苏婉清接过毛巾，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会不会觉得她给他丢人了？
或者又像上辈子一样，嫌弃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所以什么都不让她去做。
“为什么选那堆湿的？”
他突然开口问道。
苏婉清心里一紧，捏着毛巾，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好的……好的他们也不给多少……湿的，晒干了也能烧……我，我看过了，里面有些硬柴，晒干了比那些细柴耐烧……”她越说越没底气，觉得自己可能在班门弄斧。
陆珩沉默地看着她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脆弱脖颈的头顶，目光深邃。
他刚才远远看到了她和王婶李寡妇对峙的那一幕，听到了她那句“留给更需要的乡亲”。
也看到了她笨拙地试图搬柴时，那副委屈却又强撑着的模样。
和他预想中她会大哭大闹或者干脆躲起来不闻不问的场景，完全不同。
半晌，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午我收拾一下这些柴。
灶房缸底还有几个红薯，饿了自己烤。”
他说完，就转身去拿工具，准备处理那堆湿柴。
苏婉清愣在原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他……没有嫌弃她没用？
而且，他好像……默认了她的处理方式？
一种微小的雀跃，悄悄在她的心底冒了个头。
陆珩在院子里劈柴，把那些湿柴里能用的粗壮部分挑出来，砍成段，摊开在院子里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晾晒。
动作麻利，充满了力量感。
苏婉清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有点复杂。
她想起灶房里的红薯，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灶房很简陋，一口大锅，一个风箱，角落里放着那半袋红薯。
她记得陆珩的话——“饿了就烤一个”。
她确实饿了。
早上那点稀粥根本不顶饿。
可是，怎么生火？
怎么烤？
她对着那个土灶台发了半天呆。
上辈子她几乎没进过厨房。
她试探着拿起火柴，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划了好几下才点燃，然后手忙脚乱地往灶眼里塞柴火。
结果塞得太满，一下子就把刚燃起的火苗压灭了，浓烟冒出来，呛得她首咳嗽。
陆小野躲在门边，看着阿姨被烟呛得眼泪汪汪的滑稽样子，眼睛里第一次除了害怕，多了点好奇。
苏婉清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挫败感涌上来，她看着自己又被弄黑的手，又想哭。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要，要先用软草引火……”苏婉清惊讶地回头，看到小野正怯生生地指着灶台边放着的一小把干草。
她赶紧拿起干草，再次点燃，小心地放进灶眼。
然后按照陆小野断断续续，小声的提示，一点点加入细柴。
火，终于慢慢燃起来了！
苏婉清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结果把手上的黑灰抹到了脸上，自己还没察觉。
她挑了两个不大的红薯，埋进烧过的热灰里。
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火，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门口的小野。
孩子似乎没那么怕她了，但依然不敢靠近。
红薯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
苏婉清把烤好的红薯扒拉出来，烫得她首吹手指。
她吹凉了一个，小心地掰开，金红色的瓤冒着热气，香甜诱人。
她走到门口，把大的那一半递给小野：“来，小野，吃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