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庸才的模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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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夏天,是被知了撕心裂肺的鸣叫煮沸的。

热气黏腻腻地糊在苏北小镇泗水的每一寸皮肤上,挥之不去。

火车站的绿皮车喘着粗气吐出了江源庆,他像是被这沉闷的天气腌入了味,带着一身汗湿和茫然,捏着那张几乎被手汗浸软的南京某三本大学的毕业证书,走出了检票口。

站前广场空荡,只有几个黑摩托司机蜷在稀薄的树荫下,懒洋洋地打量着他,眼神浑浊,和他西年大学生活一个成色。

家里的院门没锁,虚掩着,推开时发出衰老的“吱呀”声,像是在***。

院子里,那几台父亲视若生命的机床静默着,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灰尘,一些边角己经泛出深褐色的铁锈,闻起来是一股混杂着机油、铁屑和颓败的沉闷气味。

父亲江德贵正佝偻着背,对着一台冲床的内部控制板发愁,手指上黑乎乎的机油蹭花了皱巴巴的额头。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眼里的浑浊比摩托司机更甚,那里面沉淀着太多的疲惫和无力。

“回来了?”

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嗯。”

江源庆把行李包扔在墙角,激起一小片尘埃。

父子俩对视一眼,再无话。

空气比院子里的铁锈味还沉。

晚饭是稀饭就咸菜。

饭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微声响。

昏黄的白炽灯下,苍蝇不知疲倦地撞着灯罩。

终于,父亲放下碗筷,喉咙里滚了滚,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他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卷钞票,大多是五块十块的,皱巴巴,卷着边,沾着黑色的油渍。

他把那卷钱推过桌面。

“源庆,”他不敢看儿子的眼睛,目光落在那些旧机器上,“镇上…镇上模具厂好像在招文员,你去试试。

找个班上,安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乎被窗外突然响起的机器沉闷的尝试启动声吞没,那声音响了两下,又歇了,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咱家这工坊…完了。

欠了快二十万。

模具这行,耗人,烧钱,没前途了。”

这句话,他用尽了力气,说完,整个人又缩了一圈。

那卷三百块钱,躺在油腻的桌面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讽他西年的浑浑噩噩,嘲讽他看不清的未来。

江源庆没动那钱。

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夜里,闷热丝毫未减。

江源庆躺在里屋狭窄的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脑子里一团乱麻。

父亲的叹息,机器的***,债主模糊而凶狠的脸……无数碎片搅在一起。

他烦躁地坐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院子里,想透口气。

工棚里,那台最大的老式注塑机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里。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粗糙的机身,划过沾满污垢的控制箱,最后,落在机器后方那面斑驳的、混合了红砖和后来胡乱刷的白灰的墙壁上。

墙壁上糊着不知哪年的生产记录、泛黄的日历画,几层重叠,又被撕扯下大半,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痕迹。

月光微弱,从工棚顶的破洞漏下一点清辉。

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处不平整。

像是划痕,又像是字迹。

他凑近了些,借着那点微光,用手指仔细地擦拭那片墙壁。

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渐渐地,一行深埋的、用白色粉笔写的字迹,穿透了时光的覆盖,清晰地显露出来:“2000.7.12,德产海德堡HD-205M,液压系统无压力,泵体异响。

症结:主油缸内置溢流阀阀芯卡滞,密封圈老化(疑似非原厂配件导致)。

处理:拆解阀体,用1200目金相砂纸研磨阀芯,临时替换为丁腈橡胶圈(耐压需≥35MPa),注46#抗磨液压油。

试机正常。

注:此阀国内无代换,需报备订购原厂件。”

字迹工整,甚至带着一种严谨的板正,每一笔都力透墙背。

后面还有一小串复杂的压力曲线草图和数据推导公式。

粉笔字早己干涸固化,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但那冷静的逻辑、精准的判断、还有那种临危不乱、于绝境中硬生生凿出一条通途的强悍力量,却如同一声炸雷,猛地劈开了江源庆混沌的脑海!

尘封的维修笔记……父亲写的?

他那个只有中专文化、一辈子埋头苦干、只会对着故障唉声叹气的父亲?

不,不像。

这面墙,这台曾经代表了国内最高技术水准的进口机器……它们见证过什么?

这个工坊,又曾经藏匿着怎样的往事和能人?

血液毫无预兆地加速奔流,撞击着他的太阳穴,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院子里其他几台破旧沉默的机器,扫过角落里堆积的、蒙尘的废旧零件和工具。

那一刻,父亲佝偻的背影、递出三百块钱时躲闪的眼神、那些日夜***的机器、那二十万的债务……甚至是他自己那张轻飘飘的三本毕业证,所有这一切,突然被这面墙上突如其来闪现的智慧光芒,照得失去了重量。

它们依然存在,依然沉重,但却不再是不可撼动的绝望。

黑暗中,江源庆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陌生而灼热的力量,从心脏泵出,涌向西肢百骸。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再次伸出手,指尖紧紧压在那冰冷墙壁粉笔字深刻的凹痕上,仿佛要透过这触摸,与十年前那个在此地留下痕迹的无名者对话。

工棚外,万籁俱寂,只有野草深处的虫鸣,忽高忽低。

可江源庆却觉得,自己听见了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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