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铁皮房的破窗边，指尖刚碰到玻璃就被烫得缩回来——六月的太阳把屋顶的锈铁皮晒得能煎熟鸡蛋，房里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唯一的“空调”是用旧输液管接的地下水，顺着墙根淌出一滩发绿的水渍，散发出核废水特有的、类似消毒水混着臭鸡蛋的味道。
房中央的木板床上，小雨蜷缩着身子，脸色白得像旧时代的打印纸。
她才12岁，本该是扎着羊角辫追着拾荒车跑的年纪，现在却连呼吸都轻得像根羽毛，胸口随着每一次起伏，会浮现出淡淡的青紫色纹路——那是“基因衰竭症”的征兆，就像生锈的齿轮，慢慢卡死生命的机器。
“风哥，我饿……”小雨突然睁开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衣角。
我赶紧摸出怀里藏着的半块“联盟救济粮”——灰扑扑的压缩饼干，据说用星际藻类做的，吃一块能抗饿三天，就是吃完能便秘三天。
我用牙咬碎一点，泡在温掉的地下水裡，搅成糊状喂到她嘴边。
她只吃了两口就摇头，眼神飘向窗外：“风哥，我想看看浮空城的灯，听说晚上会亮得像星星……”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天际线尽头，隐约能看到银河联盟的浮空城——那是用反重力引擎架在云层上的“天堂”，白天是银白色的金属巨岛，晚上会亮起成片的霓虹，把半边天空都染成彩色。
可那是属于“上等人”的地方，我们这些住在核污染区贫民窟的人，连靠近浮空城外围的防护罩都会被当成“污染源”射杀。
“等你好起来，风哥带你去看。”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皮肤，凉得像块冰。
这话我说了三个月，从她第一次昏迷开始，可医生的话像根钉子，扎在我心里拔不掉。
昨天我又去了“李记基因诊所”——那是贫民窟里唯一没关门的诊所，老板李医生的白大褂上永远沾着洗不掉的油污，听诊器的橡胶管都裂了缝。
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搭在小雨的脉上，又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纹路，最后叹了口气，把我拉到诊所外的巷子里。
“小風，别折腾了。”
李医生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了好几次才点燃，“基因衰竭症是核污染的后遗症，联盟的正规药剂要十万联盟币一支，咱们贫民窟的人，就算卖肾也凑不齐。”
我攥着口袋里仅有的三枚联盟硬币——那是我上个月拾荒卖废铁攒的，硬币边缘都磨圆了，上面的“银河联盟”标志模糊不清。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李叔，你再想想……”李医生吐了个烟圈，烟圈在紫色的瘴气里慢慢散开——那是核污染区特有的“紫雾”，每天傍晚会从废弃的核反应堆方向飘过来，闻多了会头疼，时间长了肺里会结垢。
他看了我半天，才压低声音：“旧时代的遗迹，你知道不？
就是城西那片‘核研究中心’废墟，传说裡藏着旧时代的基因修复药剂，就是……”他顿了顿，指了指巷子口那堆被啃得只剩骨头的动物残骸：“裡面有变异鬣狗，还有核辐射催生的怪物，上个月有个拾荒队进去，就活下来一个，还是疯的，天天喊‘金色的虫子在咬我’……”我盯着那堆白骨，喉咙发紧。
变异鬣狗我见过，在贫民窟外围的废墟里，体型比牛还大，牙齿是青黑色的，咬合力能咬碎钢筋，据说它们的唾液里带着核毒素，被咬一口就算不死，伤口也会烂到骨头里。
可我回头看了看诊所二楼的窗户，小雨的影子映在玻璃上，那么小，那么单薄。
“李叔，那遗迹的地图，哪儿能弄到？”
我问。
李医生愣了一下，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黑市，只有黑市有。
但你小心点，黑市老板‘黑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还有他手下的那些混混，专坑你这种愣头青。”
从诊所出来，我沿着核废水沟往家走。
水沟里的水是深紫色的，表面浮着一层泡沫，偶尔会有变异老鼠从沟里爬出来，红眼睛像两盏小灯，飞快地窜进铁皮房的缝隙里。
路边的“拾荒者酒吧”门口，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吵架，手里挥着生锈的钢管，其中一个的胳膊上纹着“银河联盟”的标志，只不过把星星改成了骷髅头——那是贫民窟里“反联盟”的记号，据说加入他们能混口饭吃，就是经常要去抢联盟的补给车，死亡率比拾荒还高。
走到“夜来香发廊”门口时，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探出头，涂着红色口红的嘴朝我笑：“小帅哥，进来歇会儿呗？
姐姐给你摸个‘基因强化’——徒手的那种，比联盟的药剂管用，还不要钱……”我脸一红，赶紧加快脚步。
这发廊是贫民窟里的“灰色地带”，里面的女人靠陪拾荒者和混混赚钱，有时候也会倒卖消息。
上次我听说，有个拾荒者在裡面喝醉了，说自己见过遗迹里的“金色碎片”，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核废水沟里，肚子被剖开，裡面的器官都不见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贫民窟里的人命，比草还贱。
回到家时，小雨己经睡着了，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我坐在床边，把那三枚联盟硬币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又摸出藏在床板下的一把生锈的合金刀——这是我去年从一个死在废墟里的拾荒者身上捡的，刀身有个缺口，刀柄用布条缠了好几圈，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突然，口袋里的东西硌了我一下——是昨天拾荒时在废墟里捡到的一块黑色碎片，比指甲盖大一点，表面光滑，摸起来有点凉，不管怎么擦都擦不掉上面的黑色，像是天生就长在上面的。
我当时觉得好玩，就揣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
我把碎片放在手心，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夕阳看了看，碎片突然反射出一道微弱的金光，快得像错觉。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碎片又恢复了黑色，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里。
“可能是看花眼了。”
我笑了笑，把碎片放回口袋，又看了看小雨的脸。
夜色慢慢沉下来，浮空城的灯亮了，像一串挂在天上的彩色灯泡，把铅灰色的天空照得有点虚幻。
贫民窟里的灯也亮了，大多是用废弃电池做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像鬼火一样。
远处传来变异鬣狗的嘶吼声，还有拾荒者的吆喝声，发廊里女人的笑声，混着核废水的味道，成了贫民窟夜晚的背景音。
我握紧了手里的合金刀，刀把上的布条硌得我手心发疼。
黑市，遗迹，变异鬣狗，基因修复药剂……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像一团乱麻。
我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可我没有别的选择——小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像那些核废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掉。
我把半张旧时代的海报贴在小雨的床边，海报上是个穿著红色裙子的女人，手里拿着一瓶写着“可口可乐”的饮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旧时代的东西，据说那时候的地球没有核污染，天空是蓝色的，水是清的，人们不用天天担心变异兽和基因衰竭症。
“小雨，等我回来。”
我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拿起那半块救济粮揣在怀里，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黑色碎片，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妹妹，转身拉开了铁皮房的门。
门外，紫色的瘴气己经飘到了门口，像一条流动的紫色丝带，把贫民窟裹在裡面。
远处的黑市方向，亮着几盏昏黄的灯，隐约能听到黑市老板黑皮的吆喝声：“走过路过别错过，遗迹地图、防护装备、变异兽肉干，应有尽有——小老弟，要不要来看看？”
我握紧了合金刀，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紫色的瘴气里。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呛得我咳嗽，我用袖子捂住口鼻，脚步坚定地朝着黑市的方向走。
我不知道的是，口袋里的黑色碎片，又悄悄亮起了一道微弱的金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而那片被紫色瘴气笼罩的旧时代遗迹里，一双金色的眼睛，正缓缓睁开，盯着遗迹入口的方向，流露出贪婪的光芒。
我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