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州七一广场。
罗明宇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心脏泛起一阵细密的、迟来的刺痛。
大学之前，这里是他和小伙伴们常撒野的乐园。
每一块地砖，似乎都还残留着少年时期的汗水和笑声。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像一个与周遭光鲜亮丽彻底割裂的孤魂。
他要去的地方，是广场中心那座金碧辉煌的商城——爱夫斯。
在这之前，他又花了20元“巨款”打印的简历，跑了十几家社区卫生院和二甲医院。
等结果的途中。
不能干等下去。
坐吃山空的感觉，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人恐慌。
他深吸了一口中州特有的、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的空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脸上发烫的决定。
兜售盲盒。
他不是没想过去古玩市场捡漏，去彩票店刮奖，甚至去赌石市场一刀暴富。
可那个该死的系统“小爱”，给他赊账的“一级透视”，弱得令人发指。
他试过。
那能力发动时，眼前的一切并非变得透明，而是在视野中蒙上了一层极淡的、水波般的光晕。
他必须用尽全部精神，才能勉强看穿薄薄的纸板或木头，看到的也只是一团模糊的、需要靠猜的轮廓。
极限距离不超过三米，持续时间更是短得可怜。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精神被瞬间抽空，太阳穴突突直跳，带来一阵阵恶心反胃的眩晕。
这种半残废的能力，拿去赌石，无异于***。
唯有盲盒这种小巧、统一、价值相对固定的东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罗明宇压了压头顶的灰色鸭舌帽，拉高了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某些新闻里才会出现的危险分子。
他走进爱夫斯商城，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氛和冷气的浪潮扑面而来。
某宝宝玛特手办区。
店里灯火通明，背景音乐欢快得不真实，几个年轻女孩正围着一整面墙的盲盒，发出兴奋的尖叫。
罗明宇的心脏却在往下沉。
他带着自己仅剩的六百多块钱，打算梭哈一把，买上三四个盲盒碰碰运气。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货架，在心里默念。
“小爱，启动。”
视野瞬间覆上那层微光，太阳穴的刺痛如约而至。
他强忍着眩晕，目光死死锁定货架，一排一排地扫过去。
光晕在绝大多数盒子上都毫无反应。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在货架最不起眼的角落，两个盒子，散发出了与众不同的、微弱的金色光芒。
找到了。
整个店里上百个盒子，居然只有两个隐藏款，玛德，能奢侈一把买三个的钱结果只能拿下两个，太心痛了！
他心里唾骂了一句资本家的黑心。
结果自己迅速拿下那两个盒子，走向收银台，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刷卡，付钱。
看着手机里瞬间蒸发掉大半的余额，他的心想的都是佛祖保佑。
走出店门，罗明宇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靠墙站着。
他从包里拿出那两个盒子，托在掌心，深呼吸，准备开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黄牛”。
他看着门口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那些小富婆、小帅哥，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和富足。
一个穿着五颜六色、打扮得极为新潮的男孩朝店里走来。
罗明宇立刻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尽可能地神秘和可靠。
“帅哥，要不要给你女朋友来个惊喜？”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包你开出隐藏款，绝对***。看你有缘，只收你1999。”
那个男孩脚步一顿，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白了罗明宇一眼，径直走进了店里。
“我信你个鬼！”
罗明宇能清晰地听见他那声低低的、充满鄙夷的嘟囔。
他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小声地骂骂咧咧。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过来。
罗明宇的眼睛一亮，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凑了上去。
“小美女，小美女！”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急切。
“我跟你说，独家渠道，买到就是赚到，绝对不亏的！看你有缘，只收你1888！”
女孩停下脚步，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他被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打转，一点都不带害怕的。
“哈哈哈，大叔，你看你挺有意思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怎么包裹得这么严实，你这……不会是偷的吧？”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了罗明宇敏感的神经上。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还带着体温的购物小票，几乎是递到了女孩的眼前，极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货真价实！刚买的！”
女孩被他这激动的反应逗笑了，她接过小票看了看，又促狭地眨了眨眼。
“那你刚刚为什么卖给那个男的要1999，卖给我只要1888了呢？”
罗明宇的脑子飞速转动。
“嘿嘿，都说了看缘分嘛。”
他干笑着，挤出一个自认为很江湖的理由。
“出门在外，只讲缘，不讲元！”
女孩被他这句话彻底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行，我相信你一次。那我可以现场开吗？”
“当然可以！”
罗明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先付款噢！”
“滴。”
手机屏幕亮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收款到账1888元。
这声音，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女孩接过盒子，动作熟练地撕开封装条，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
罗明宇的呼吸停滞了。
他比那个女孩还要紧张，不知道这不靠谱的“小爱”靠不靠谱。
当内袋被划开，那个精致小巧的公仔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女孩的动作停住了。
下一秒，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她口中爆出。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罗明宇，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水汽，泪花闪烁。
“大叔！谢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我喜欢这个公仔好久了，真的，我抽了很多次，也在网上买了很多别人说包出的，全都被骗了……”
“真的谢谢你，大叔！”
话音未落，女孩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罗明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这玩意很难得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代沟来了，虽不理解但尊重。
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身体传来的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些许不自在。
女孩很快松开了他，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
她的视线落在了罗明宇手里的另一个盒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叔，另外这个……也可以让给我吗？我1999收！我闺蜜她也很想要！”
“行。”
罗明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按1888给我吧。”
“滴。”
手机再次响起。
收款到账1999元。
罗明宇看着转账记录，愣了一下。
“你这孩子，太实诚了。”
“叔喜欢。哈哈哈哈哈！”
第二个盒子拆开，又是一个隐藏款。
小姑娘看着眼前两个心心念念的公仔，开心得手舞足蹈，几乎要原地跳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五颜六色的男孩，提着四五个刚买的盲盒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女孩手里那两个让他梦寐以求的隐藏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张了张嘴，一句“mmp”堵在喉咙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悔恨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千分之一的概率……为什么自己刚才就不愿意相信一次！
走在夕阳的余晖里，罗明宇看着自己零钱通上的四千来块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虽然依旧疲惫但却无比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小爱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脑中蹦了出来。
冰冷，机械，不带一丝感情。
没出息。
罗明宇的笑容僵在脸上。
管他呢。
明天换个商城，继续薅羊毛。
这可比赌博来钱快多了。
未来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