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夫君顾云峥剜心头血续命,他却在我小产那日,信了表妹柳依依的谗言,
说我腹中怀的是野种。他亲手将我绑在长凳上,冷冷地看着我身下的血泊,
一字一句道:苏晚卿,你真让我恶心。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啊,顾云峥。
既然你眼盲心瞎,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那我便亲自挖出你的眼,剖开你的心。
我会让你看清楚,你护在身后的那朵“娇弱”白莲,是如何一步步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失望?不,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1三更天,
我守着炉火将最后一味“续断”投入砂锅,亲手为腹中三个月的孩儿熬制安胎药。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药香氤氲。陈嬷嬷轻声劝我早些歇息,我说再等等,将军今日出城巡防,
我总要等他回来亲口喝下这碗药才安心。我曾听外祖母说,心头血可续命,
而我早已把心剜给他,只盼他能分一丝暖意给我和我们的孩子。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裹挟着一身风雪的顾云峥大步踏入,那刺骨的寒意瞬间吹散了满室的药香。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女人,一身素衣,面色惨白如纸,正是他的表妹,柳依依。她发丝凌乱,
指尖泛青,像是受了极寒之症,整个人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如同一支风雪中即将凋零的白梅。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恐慌:“晚卿,快救她!她在城外寻我时遇了风雪,
险些冻毙。”我心头猛地一刺,像是被那寒风冻住,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我强压下翻涌的不适,稳住心神,立即取来脉枕为柳依依诊察。指尖搭上她腕脉的瞬间,
我便察觉不对。她脉象虚浮,看似凶险,却无真正寒毒侵体之象,反倒在细微的紊乱中,
藏着一丝极淡的迷香残留。我心下一沉,抬头想说什么,却对上顾云峥那双焦灼的眼。
所有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我默默命人备好暖阁、熬煮姜汤、取来艾灸,亲自取出银针,
为她驱寒醒神。五更时分,烛火摇曳。柳依依终于悠悠转醒,她一睁眼,
看见守在床边的顾云峥,眼泪便断了线般滚落,
带着哭腔扑进他怀中:“表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云峥紧绷了一夜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他轻拍着她的背,
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存:“傻丫头,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有事。”那眼神,
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从不曾给过我。我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看客,
看着他们上演一幕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就在此刻,我小腹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向下涌去。我僵硬地低下头,只见素色的裙裾上,
一朵刺目的红梅正迅速绽开。胎像不稳,已见红。我眼前一黑,浑身力气被抽空,
扶着桌角缓缓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想向他求救:“云峥,我……”顾云峥却头也未回,
只用后背对着我,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冰雪:“晚卿,你身为医者,竟让她受了这么重的寒气。
你太让我失望了。”那一瞬,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碎裂的声音,比窗外冰雪消融还要彻底。
孩子没了,爱也没了。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看着血色不断蔓延,将地毯染得比嫁衣还红。
他抱着柳依依,他们相拥的剪影投在墙上,密不可分。炉火上那碗为我孩儿熬制的安胎药,
还散发着续断的清香,可如今闻起来,只剩无尽的讽刺。我死死盯着那碗药,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抠出血痕。这药,原该是救我的孩子的。2三日后,
将军府的天塌了半边。柳依依在晨省时,身子一软,直直地晕倒在我面前。府医被紧急召来,
隔着锦帕悬丝诊脉,半晌,他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跪下向顾云峥道贺:“恭喜将军,
贺喜将军!表小姐这是……这是喜脉啊!看月份,已近两月了。”两月。
我腹中那个未成形的孩子,若还在,也恰好是两个月。满堂的祝贺声像尖锐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耳朵。我看见顾云峥先是震惊,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狂喜,
但他很快便压了下去,转而用一双淬了冰的利眼死死盯住我。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是你,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依依有了我的骨肉,所以才对她下药,想一尸两命!
”他甚至不愿用“孩子”二字,只说是“骨肉”。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厌恶,仿佛我才是那个不知廉耻、狠毒下作的女人。
我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缓缓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空空如也的小腹,
然后,我笑了,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挠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将军若信她,又何必问我?
”当晚,我遣退了所有下人,从妆奁最底层的暗格里,
翻出了外祖母留下的那本《青囊残卷》。书页泛黄,带着陈旧的药草香气。
我的指尖在书页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迷心散”三个字上。注曰:此药以南疆幻蝶为引,
可致幻、嗜睡,初服无异,久服则气血逆乱,脉象如孕。停药之日,血必崩如山倒,
神仙难救。我的心,在那一刻,也如山崩。第二日,我便主动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她如今身子金贵,府里的汤药我信不过,愿亲自为她调配养胎汤,
以尽做姐姐的情分。顾云峥看着我“幡然悔悟”的模样,眼神稍缓,竟也应允了。
我亲自去药房选药,当着所有人的面,选的都是上好的安胎补品。可回到我的小厨房,
我将一味当归尾混入其中,又从指甲缝里,弹入了一点点无色无味的迷心散粉末。
当归尾活血,药性极冲,与安胎药性相克,会让她气血逆乱。而迷心散,
则会为她编织一场盛大而虚假的梦。我还暗中叫来了采买的李妈妈,
塞给她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妈妈只需每隔两日,去向将军‘不经意’地提一句,
说表小姐夜夜被噩梦惊扰,哭喊不止。再过几日,便说曾‘恍惚’看见,
表小姐深夜与外院一个洒扫的小厮在假山后拉扯。”李妈妈掂着金子,
笑得满脸褶子:“夫人放心,老奴的眼,最会‘看错’了。”顾云峥起初自然不信,
只当是我又在背后捣鬼。可柳依依的“胎”养了不过七八日,整个人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眼下乌青,白日里也时常精神恍惚,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他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眉头的川字越锁越紧。半月后,柳依依做了一件轰动全府的事。她竟在佛堂前长跪不起,
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对着满院的下人哭喊,说她夜夜梦见我化作浑身是血的厉鬼,
掐着她的脖子,要她一命还一命。府中流言四起,都说我因失子而心生怨怼,
化作了索命的恶鬼。顾云峥面沉如水,请了城外最有名的高僧来府里驱邪。法事做到一半,
我却一袭素衣,款款而来。我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取了三炷清香,在佛前淡然拜下,随后,
捻着佛珠,旁若无人地诵了三遍《心经》。诵毕,我起身,
目光清凌凌地扫过柳依依惨白的脸,对顾云峥轻声道:“将军,心病还需心药医。表妹这病,
怕是高僧也难治。”那一晚,柳依依开始梦游。她穿着单薄的寝衣,
双目空洞地在游廊里行走,
喃喃着一句话:“孩子不是将军的……不是将军的……”这话被巡夜的家丁听了个一清二楚。
一夜之间,消息如燎原的野火,烧遍了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柳依依的肚子,也看着顾云峥。将军府的天,
悄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我站在月下,看着药炉中咕咕沸腾的黑色药汁,
药气氤氲了我的眉眼。我轻轻勾起唇角,这才刚开始,柳姑娘,你可愿尝尝,
什么叫真正的噩梦?3宫宴之上,丝竹靡靡,觥筹交错。贵妃正含笑举杯,
坐在她下首的柳依依却突然面色惨白,捂着嘴干呕起来。一时间,满座皆惊。
贵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厉声传唤太医。来的恰是我早就打点好的赵太医。他悬丝诊脉,
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惊惶:“启禀娘娘,
柳姑娘此脉象……此非有孕,乃药毒积滞,伤及胞宫,日后恐再难有孕了!”一言既出,
四座哗然。顾云峥脸色煞白,猛地站起,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依依。柳依依更是浑身颤抖,
尖叫道:“不可能!我明明……”她话未说完,
赵太医便从药箱中呈上一沓脉案与药方:“娘娘请看,这确是柳姑娘近月的方子,看似安胎,
实则暗含一味迷心散,再辅以假孕之术,才致此恶果。微臣无能,未能及早发现,
请娘娘降罪!”我适时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双手奉上:“娘娘,
这是妾身在柳姑娘房中药罐里发现的药渣,一直不敢声张,还请娘娘明鉴。”贵妃凤目含煞,
厉声道:“彻查!”柳依依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指向我,声嘶力竭地哭喊:“是苏晚卿!
是她逼我的!她说将军冷落她,让我用孩子勾引将军,事成之后就扶我为平妻!
这些都是她指使的!”满座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带着猜忌与审视。
顾云峥的眼神更是复杂,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我迎着他的目光,
心中一片冰冷。失望?你也配?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缓步走到柳依依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你猜,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随即,我从怀中拿出另一沓物证,高高举起,声音清朗,
响彻整个大殿:“柳姑娘说我下药害你?那这封你亲笔所写,详述如何‘借腹上位’的密信,
是谁写的?这本记录你如何买通账房,挪用府中银两打点宫中内应的账本,又是谁写的?
”证据如山,字迹清晰。柳依依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化为死灰。她被堵了嘴拖了下去,
逐出将军府,发配教坊司。据说,还没到地方,人就疯了。那夜,
顾云峥连夜奔至我的清秋院,身上还带着宫宴的酒气。他双膝一软,竟直直跪在了我面前,
眼中血丝密布,满是悔恨与痛苦:“晚卿,是我瞎了眼,是我被猪油蒙了心,
是我负了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
却在我冰凉的指尖前猛地一顿,像是被烫到一般。那温度,一如那夜他将我弃于血泊之中,
任我高烧不退时,我抓着他衣角最后的余温。我静静地抽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休书,
轻轻推至他面前的石案上。窗外,春风乍起,吹得纸页哗哗作响。我伸手将纸角折起,
慢条斯理地做成一只小小的纸鸢,稳稳放在掌心。“顾云峥,你曾说,我太让你失望。
”我终于抬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片空芜的平静,“可我从今日起,再不会为任何人失望。”话音落下,我松开手掌。
那只承载着我们过去恩怨的纸鸢,乘着风,轻盈地飞了起来,越过高高的院墙,
飞向了墙外更广阔的天地。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步入廊下。青衣素裙,步履生风。身后,
是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我的前方,是再不受任何人禁锢的天地。不久后,
京城里悄然流传起一则秘闻,说那沉寂多年的丞相府嫡女,
不知何时拜入了太医院一位隐世医仙的门下,医术高超,只是她立下的规矩有些古怪,
专治两症,一为“情毒”,二为“心死”。4春寒料峭,
我在城南最偏僻的巷子里租下一座荒废多年的药堂,门楣上挂起一块崭新的匾额,黑底金字,
写着“问心医庐”。韩嬷嬷站在寒风里,看着我一身素衣的身影,眼圈都红了,
声音颤抖着劝我:“小姐,您是丞相府的嫡女,是金枝玉叶,怎能……怎能抛头露面,
做这等行医的营生?”我没有回头,只是拂开袖子,将案上一只积了灰的铜炉点燃。
幽幽的火光跳跃,映着我平静无波的脸。“嬷嬷,我曾为一人剜心掏肺,
却落得个笑话的下场。”我将一本泛黄的《青囊残卷》置于案上,声音很轻,
却带着淬了冰的寒意,“如今,我要用这双手,救世人,也救我自己。”医庐开张首日,
门可罗雀。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这是苏丞相那个三年前为顾家小将军殉情未遂、疯了的女儿开的铺子。谁敢拿自己的命,
交给一个疯子?直到日暮时分,一个街边的小乞儿被同伴拖了进来,他腹痛如绞,
在地上翻滚哀嚎,眼看就要没气了。我没多问,上前撩开他的破衣,取出一套银针,
快准狠地刺入他足三里等几处大穴。三针下去,小乞儿的抽搐便缓和了。
我又熬了一碗苦参汤,亲自撬开他的嘴灌了下去。半日后,那小乞儿竟能自己坐起来,
虽面色蜡黄,却已无性命之忧。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
悄然在京城底层传开——苏丞相那个“疯了”的女儿,竟真会治病。当夜,我正整理药材,
医庐的木门被人轻轻叩响。我以为是来看病的穷苦人,便道了声“请进”。门开处,
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眉目冷峻,手中提着一盏风灯,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他环顾四周简陋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拱手道:“在下沈知白,一介游方医者,听闻此地主人用药奇准,特来讨教。”我头也未抬,
将一味当归扔进药斗,冷笑一声:“讨教?太医院的副使赵大人,
有些疑难杂症尚且需要我暗中指点一二,你一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
也配与我谈医论理?”我的话极尽刻薄,他却丝毫不恼,只是走到桌边,
端起我给自己倒的那杯凉茶,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姑娘这茶里加了龙骨粉与茯神,
治的是夜惊梦魇,心神不宁。”他放下茶盏,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看进我的眼底,“看来,
三年前将军府那夜的血,还没从姑娘的心里流尽。”我捏着药材的指尖猛然一颤,
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却像是没看到我的失态,后退一步,
再次对我拱手作揖,态度诚恳:“在下并无冒犯之意。若姑娘愿开此医庐济世,
沈某愿为一介助手,不问薪酬,不问过往。”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三日后,一顶华丽的软轿停在了医庐门口。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
她面色惨白,腹部高高隆起,眼中满是绝望。“苏小姐,
京中名医都说……都说我腹中孩儿已是死胎,求小姐救我!”我伸手搭上她的脉搏,
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光已冷如冰雪。“不是胎死,是母体中毒。
有人在你每日服用的燕窝中,掺入了微量的朱砂,日积月累,毒入胎心。”贵妇闻言,
当场惊泣,回府一查,果真是她身边最信任的贴身丫鬟受人指使所为。
此事在京城内宅的贵妇圈中掀起轩然***,人人自危,
纷纷暗中遣人来我这“问心医庐”求取安心之方。医庐的声名,就此打响。夜深人静,
我从药柜最深处,取出一个尘封的木盒。盒中躺着一枚玉佩,
上面用古篆刻着一个清晰的“顾”字。我曾视若珍宝,如今却只觉得烫手。
我面无表情地将它投入熊熊燃烧的药炉,看着它被烈火吞噬,最终化为一捧灰烬。
灰烬随风散去,一如我那段被辜负的旧情。另一边,沈知白在帮我整理散乱的药方时,
动作忽然一顿。他从一叠废纸中,无意间翻到了一页残缺的纸笺。那上面是我熟悉的笔迹,
字字泣血:“情毒三载,脉如枯井,五脏俱损,唯逆心汤可救。”落款处,
是两个小字:“晚卿手录”。沈知白的眸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将那张残笺折好,
悄悄藏入了宽大的袖中。5门外喧嚣四起,韩嬷嬷急匆匆地掀帘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
将军府的人来了,说是老夫人……林氏她……突然昏厥,宫里派去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我捻着金针的手纹丝不动,指尖在北境质子萧景珩的穴位上轻轻一按,
最后一缕幽黑的毒血自针尾沁出。这人是北境送来的狼崽子,三年来被囚于京城一隅,
传闻身中奇诡的“噬心蛊”,触之即死,无人敢近。唯有我,每日来此为他施针,以毒攻毒。
他闭着眼,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苏大夫,外面那位可是你的前夫,
大梁的战神顾云峥。你就不怕我此时暴起,将你挟为人质,逼他退兵?”我收回最后一根针,
用锦帕细细擦拭,头也不抬:“你若想活,就不会。”萧景珩的笑意更深了。我将针盒收好,
这才起身,走到帘边。门外,顾云峥一身铠甲未卸,笔直地跪在问心医庐的青石板上,
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身前,捧着一个蒙了尘的紫檀木盒,
里面是我当年十里红妆嫁与他时,他亲手为我戴上的凤冠,
旁边还放着一卷早已褪色的合婚红绸。“晚卿,”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一丝恳求,
“母亲病重,太医说她……时日无多,她只想再见你一面。我已将府中姬妾尽数遣散,
柳家也因构陷忠良被圣上贬黜。晚卿,求你……回府一次吧。”我听着,只觉得讽刺至极,
冷笑出声。“顾云峥,三年前我身怀六甲,被柳依依推下寒池,跪在雪地血泊中声声唤你,
你可曾回头看过一眼?”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穿透雨帘,
直直扎进他的心口。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色煞白。韩嬷嬷在一旁于心不忍,
想开口劝我。我抬手制止了她,语气再无半分温度:“告诉他,问心医庐有问心医庐的规矩。
若想求医,明日一早过来挂号排队,与寻常百姓同例。若想攀旧情,我苏晚卿,
三年前就死在将军府的那个雪夜了。”次日,我还是去了将军府。并非为了林氏的病,
而是为了了结一桩旧怨。满府下人见我登门,神色各异,有惊诧,有鄙夷,也有畏惧。
顾云峥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见我前来,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哑声唤我:“晚卿……”我径直越过他,走进林氏的卧房。榻上,
曾经雍容华贵的老夫人如今面色灰败,气息奄奄。我只搭了片刻的脉,便收回了手。
“老夫人并非急症,”我声音清冷,响彻整个压抑的房间,“而是肝血亏空,心神衰竭之相。
此乃长期服用‘安神散’所致。”顾云峥一愣:“安神散?母亲近来心神不宁,
府中药房确实在用此药为她调理……”“此药,出自你府上药房,可这配方,
却是我当年闲来无事改良过的。”我缓缓扫视房中众人,
目光最终落在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嬷嬷身上,“此药剂量稍有差池,日积月累,
便会从安神良药,变为穿肠毒药。顾云峥,你可知,这每日亲自为老夫人熬药,
送到她嘴边的人,是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林氏的贴身心腹,张嬷嬷身上。
林氏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指向她。张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涕泪横流,当场崩溃:“不关老奴的事!是柳夫人!是柳依依的母亲,
她给了老奴一大笔银子,让老奴在药里……在药里偷偷加了一味相克的药草,
她说……她说只要老夫人倒了,将军府的中馈就迟早是柳姨娘的,
还能……还能让苏氏的孽种永无出头之日……”真相揭开,满堂哗然。顾云峥踉跄一步,
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是滔天的悔恨与痛苦。我收起诊箱,转身便走。身后,
是他嘶哑绝望的呼唤:“晚卿!晚卿——”我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是夜,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医庐后门。萧景珩的亲卫送来一只沉甸甸的梨花木匣。匣内,
静静躺着半块玄铁铸就的虎符,杀气凛然。另有一张信笺,
上面只有一句龙飞凤舞的字:“苏大夫若愿北行,可掌我半国医政。”我将信纸凑近烛火,
看着它化为灰烬,飘散在夜色里。然后,我拿起那半块冰冷的虎符,走到妆台前,
将它轻轻放入了妆匣的最底层,与一支褪色的旧木簪放在了一起。6雪岭的日子很静,
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药材被碾碎的声音。我随药婆婆隐居在此已经整整一个冬天。
这里的雪似乎永远不会化,像是在为谁披麻戴孝。“逆心汤”的古方晦涩难懂,婆婆说,
这药能唤醒心死之人,却也要施术者以心头血为引,稍有不慎,便是同归于尽。
我研磨着药材,指尖沾染上草木的苦涩。心死之人?这世上最该喝下这碗药的,
或许是我自己。沈知白踏雪而来的时候,我正在晾晒一株新采的雪莲,那花瓣殷红如血,
是炼制“逆心汤”最关键的一味药。他抖落一身风雪,
带来了京城的消息:“顾将军半月前已交出兵权,如今不住将军府,
每日在你从前的旧居外徘徊,不言不语,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京中都在传,他疯了。
”我头也未抬,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血色雪莲挂在屋檐下,冷风吹过,花瓣微微颤动,
像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情毒无药可解,除非他自己学会痛。”药婆婆从屋内走出,
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讥诮:“丫头,你以为他十年痴情,就真懂你?他不懂,
他只懂失去。”是啊,他只懂失去。除夕夜,万家灯火。雪岭之上,
却只有我和婆婆、沈知白三人围着一炉炭火。山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机括断裂的脆响和利刃入肉的闷哼声,比除夕的爆竹更早撕裂了夜的寂静。
我上山时布下的那些机关陷阱,竟被人一路破了过来。沈知白握紧了剑:“我去看看。
”我拦住了他,目光投向风雪尽头那个踉跄而来的身影。顾云峥。他仍穿着那身玄铁冷甲,
却没了半分大将军的威仪。甲胄上满是破损和血污,长剑拄在雪地里,
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满脸的风霜和胡茬,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