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永昌三十三年,秋。
夜凉如水,金风送爽,本该是万家团圆、共赏明月的美好时节。然而,相府西院的一间偏僻柴房里,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绝望。
苏明婳躺在冰冷潮湿的稻草堆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消散。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那方破旧的窗棂,透过稀疏的竹篾,能看到一小片被月光洗过的青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恨。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穿着一身精心挑选的藕荷色宫装,梳着温婉的垂鬟分髾髻,发间斜插一支成色极好的珍珠步摇,赶往皇宫,参加宫中举办的中秋夜宴。那本是她第一次以相府三小姐的身份踏入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皇家禁地,她满心欢喜,以为凭借着自己苦练多年的琴艺,能为家族争光,也能为自己挣得一丝体面。
她记得,那夜明月高悬,皇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清辉,美轮美奂。她坐在宴席的末座,周围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公主、朝廷重臣及其家眷。她有些紧张,手指放在冰凉的琴弦上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期待。
她是相府的庶女,母亲早逝,只留下她和如今已身居高位、备受圣宠的长公主姐姐苏明婳她本名苏婉,后来被继母王氏改了名,对外宣称是嫡长女,以掩盖某些不堪的往事留下的一枚血玉佩。父亲苏衡之对她虽谈不上苛待,但也绝无多少温情,继母王氏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刁难打压。而她的嫡姐,如今的大胤第一才女、贤良淑德的典范——苏玉娆,则更是将她踩在脚下,肆意欺凌。
这次能入宫献艺,还是她跪求了父亲许久,又求动了平日里还算怜惜她的一位老夫人,才勉强争取来的机会。她想,或许,这是她摆脱困境、改变命运的开始。
她记得自己弹奏的是《广陵散》,那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也是她倾注了所有心血去练习的曲目。她的指尖在琴弦上飞舞,清越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宫殿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甚至看到,高台之上,那位传闻中不苟言笑的睿亲王殿下,都微微侧过了头,似乎对她产生了些许兴趣。
那一刻,她的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希望。
可谁能想到,乐声未绝,变故陡生!
一杯掺了剧毒的参茶,被当作“赏赐”,亲手递到了她的面前。递茶的,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丫鬟,却在递茶前,对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站在她身边,一直对她和颜悦色、夸赞她琴艺的嫡姐苏玉娆,更是适时地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关切地说:“三妹妹,快擦擦手,琴弦冰凉,仔细冻着。”
她毫无防备,接过茶盏,指尖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她记得,那茶水泛着奇异的碧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她从未闻过的异香。
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般的剧痛席卷了她的全身。五脏六腑如同被万千钢针刺穿,焚烧。她看着周围人瞬间惊恐、鄙夷、幸灾乐祸的眼神,听着苏玉娆义正言辞地指控她“恃宠而骄,意图毒害贵妃娘娘”,看到父亲苏衡之那失望透顶、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眼神……
她明白了。
是苏玉娆!一定是她!还有那个一直潜伏在她身边的眼线,那个她视若姐妹的贴身丫鬟!
她们要她的命!不仅是要她的命,还要毁了她的名声,让她死后都背负污名,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活下去,想为自己挣得一点尊严而已!
剧痛越来越甚,视野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嘈杂的喊叫和兵刃出鞘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快速地失去意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
恨意,如同滔天的火焰,在她即将熄灭的灵魂深处熊熊燃烧。她恨苏玉娆的阴险恶毒,恨王氏的冷酷无情,恨父亲的薄情寡义,更恨自己识人不清,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她要让所有欺辱过她、背叛过她的人,都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活出个酣畅淋漓、风华万丈!
带着这刻骨的仇恨和不甘,苏明婳,闭上了眼睛,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也模糊了她眼中最后的清明。